是她,辜負了他披荊斬棘尋妻的信念!


    ——


    靖辭雪原先是不知道,當景璽將她攬進懷裏時,她的手碰到了一樣東西,那是溫潤的玉石觸感!騰飛的姿態,即便不看玉石,也才猜想得出掌下那精雕細琢的玉石是怎樣的栩栩如生,氣勢天成。


    鳳印啊!


    她曾貼身佩戴過的斕瓴鳳印,曾是她與祁詺承之間唯一牽扯不斷的東西,曾支撐她走過無數個愛恨交織的不眠之夜。


    她看過無數遍的鳳印,玉石上的每一道花痕都仿佛親手鐫刻般熟悉。閉上眼,斕瓴鳳印在她腦海裏的跡象依舊生動而形象。


    景樂封妃,她沒有蓋下鳳印,而是命傳旨太監攜鳳印帶迴獵場。她把選擇權力交給了祁詺承,自己堅守內心的不情願。她等著他迴來解釋,等來的卻是洛繆璠的一碗散功散。聖旨是假,滿朝文武的廢後唿聲不假,阿承被逼兩難境地亦是不假!她心心念念相護的人,護了那麽多年的阿承,她還能如何選擇?


    娘親說:“愛上一個人,你會為他欣喜,為他憂慮,為他傷痛,為他掙紮。你愛他,恨不得將自己的性命都給他。”


    娘親為父相付出性命,無怨無悔。


    她深愛祁詺承,自然也甘願為他付出一切。


    倉皇北上,原以為是重生,可丟了鳳印,失了阿承的靖辭雪,哪裏還有心?她必須承認,山林裏相守纏綿的半個月裏,她真切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


    而她也不能否認,在聽到景樂那番話時,她內心如死寂般的空洞。她無法逃避!就算洛繆璠和景樂說的都是謊言。可適才阿承的瞬間怔愕和一瞬煞白的臉,她無從忽視。事情的真相總是殘酷,明明早已猜到過,可那時祁詺承的否認和她心下的僥幸,讓她避開事實,不敢想。


    祁詺承對靖相府付諸了太多的恨。而靖辭雪對他用了太深的情。


    靖辭雪無法原諒祁詺承下令火焚宗祠的行為,但如果。因她的存在而再次將祁詺承陷入群臣逼迫的境地。她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斕瓴國,容不下彌月皇後!


    無情擲下琴穗和劍穗,她心如刀割。而祁詺承。卻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在她身上留下了鳳印。


    持鳳印者,帝偶。司國母之命,母儀天下。


    那是祁詺承披荊斬棘的尋妻信念!


    她辜負了……


    情緒在洶湧,像驚濤駭浪。一浪緊接著一浪地衝擊。她不敢去碰腰間的鳳印,怕一碰。就情緒崩潰,萬劫難複。可她越是逃避,鳳印的存在感就越明顯,像烤得通紅的鐵塊一點點侵噬她的身體。


    她無聲流淚。一路無言。


    抵達宮門,馬車忽然停下,外邊響起景樂焦急的聲音。景樂一聲聲喊著“皇兄”。被禁衛軍死死攔住,她知道。沒有皇兄的命令,無人敢放行。她也知道,上午皇兄匆匆帶人離宮是因為有了皇後下落,她出不了皇宮,就在宮門等著,現在馬車迴來了,她想她的皇兄一定是帶迴了皇後,而她隻想知道祁詺承的下落。


    早知道祁詺承會劫走皇後失蹤,那一夜她就算再難過,也絕不離開棲雲軒和祁詺承半步!


    景璽看了眼懷中昏睡的女子,蒼白的臉上淚痕分明,比那日他直闖東宮救下的那個靖辭雪更加悲傷。他緊了緊雙臂,對馬車外的人下命:“帶公主迴宮。”


    禁衛軍領命,一邊攔住明安公主,一邊清出道路讓馬車通行。


    鳳儀宮裏,太醫早早地領命趕來候著,伍小六焦急地張望。馬車一路行到鳳儀宮前才停下,景璽抱著靖辭雪走下馬車,直奔寢殿,太醫急匆匆跟上。


    診了脈,開了藥方,太醫說皇後是傷心過度才會陷入昏迷,待看到景璽陰沉難看的臉色,太醫登時不敢再胡言亂語。畢竟皇後被斕瓴國主劫走,孤男寡女地在一起半個月,不論清白與否,於他們的國主而言,都是徹骨的侮辱!萬一……太醫不敢再想下去。


    景璽是為靖辭雪擔憂,卻聽太醫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側目看他。感覺到目光,太醫把頭垂得更低。至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景璽一瞬心煩,蹙起眉頭,然後揮手讓太醫下去煎藥。


    如蒙大赦,太醫慌忙退出寢殿。伍小六雙手合十地默念了無數遍“阿彌陀佛,感謝老天”,見太醫神色慌張地出來,問了問才知道太醫是去煎藥。他踮腳憂心地朝裏張望,又恐太醫不識得鳳儀宮裏的路尋不到廚房,糾結了一下,選擇去幫太醫。


    消息傳開後,澹台綰晞當即趕了過去。彼時,雨早已不下了。她一出瑤華宮就遇到了時弈。或者,準確地說,是時弈在特地等她。


    澹台綰晞看了他一眼,經過他時留下一句:“隨本宮去看皇後。”


    時弈跟上。


    宸妃出自鳳儀宮,宮中上下皆知她與皇後情同姐妹,鳳儀宮的宮人自然不敢攔著。而時弈,是宸妃跟前的大紅人,同樣不會有人攔他。


    寢殿的門和窗都大開著,不進去也能清晰看到高大的深紫背影凝身在鳳榻邊。就像剛到煊王府的那次,澹台綰晞隻在殿外靜靜地駐足看了會,然後無聲離開。


    盡管沒有表露出來,但眾人還是眼尖地感覺出她的落寞。時弈遣退一眾宮婢,獨自一人跟上她,不論何時都在她身後一步距離。


    靜靜地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停下。


    “這就是你的計策?”


    透露靖辭雪行蹤的最終目的?


    時弈上前一步與她並肩:“至少,斕瓴國主沒能帶走皇後。”他側目看她,像是玩味,又像審視,“不正如你所願麽?”


    澹台綰晞惡狠狠地瞪他。


    時弈不怕,反笑:“才剛是個開始,別急。”


    ……


    靖辭雪醒了,可情形很糟糕。比她初來那會還沉默。伍小六絞盡腦汁地說話想逗她開心,到最後伍小六發現,不論他說的有多好笑,學得口技有多像,皇後別說笑了,就連眼神都沒變過。說著說著,伍小六自個都覺得哀傷。


    可是她又很正常,自從醒來之後就再沒流過眼淚。伍小六奉上的茶,她會喝。澹台綰晞陪她用膳,她會吃。景璽說“晚了,睡吧”,她會閉眼。她隻是不說話。


    直到有一日,太子景諾帶著書中的疑惑來問她。她終於開口了,細心講解。伍小六激動地當場落淚。可是,麵對景璽他們,仍是沉默。


    景諾如實以告,這是他白二叔的意思。沒想到真能讓皇後開口說話。


    自那以後,景諾就時常抽空去鳳儀宮。隻要是景諾,她總是有問必答。


    又過去十來天。


    景璽終於在常寧宮召見了景樂。禁足的日子裏,景樂無一刻不想見到她的皇兄,終於見到了,她怎能不苦苦哀求?


    她說,樂兒是斕瓴國的樂貴妃,斕瓴國才是樂兒的家。


    她說,就算這次祁詺承利用了樂兒,樂兒還是不恨他。


    她說,皇兄,如果你真的疼愛妹妹,就讓樂兒去找他。


    景璽卻隻說:“樂兒,你是朕唯一的妹妹。你安心留在彌月,你的婚事,朕會另做安排。”


    在景璽看來,祁詺承心係靖辭雪一人,無論過程多艱難,他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再次奪迴。何況,前方並未傳來祁詺承歸國的消息。那就隻有一個結論,祁詺承還在彌月,在尋思謀劃。而且現在,祁詺承恨透了彌月皇族和靖辭雪。如果此時讓景樂出宮,無疑是給他火上澆油,讓他想起最初靖辭雪的離開就是因為景樂,更重要的是,景樂把靖府宗祠被毀的真相告訴了靖辭雪。景樂一旦迴到祁詺承身邊,以他當初對待靖辭雪的手段,景樂非死即傷。或者,他會以景樂作為要挾,交換靖辭雪!


    景璽素來疼愛景樂,怎麽忍心看她受傷?


    景樂卻堅持:“樂兒此生,隻有他一個丈夫!皇兄,樂兒遠嫁後,失去了一切,唯一擁有的隻有一個他!求皇兄成全。”


    那滴滴晶瑩的淚珠令他心疼,卻沒讓他心軟。


    彼時已是深夜。


    門窗緊閉的寢殿裏,忽覺一陣風襲上麵頰。靖辭雪睜眼,便看到了一雙黑沉的眼眸。來人一身夜行衣,唯獨露了雙眼睛在外邊,此刻也同樣緊盯著她。


    熟悉到心悸的眼眸。隻是眼眸裏再無深情繾綣,隻有恨。


    他的手剛扣上靖辭雪的手腕,便聽到殿外傳來的腳步聲,緊接著強勁的掌風朝他後背襲來。他身體一側,將靖辭雪護到身後,同時出掌。


    再恨再不甘,也舍不得她受傷害。


    祁詺承苦笑,胸口驀然一陣抽痛,與景璽對了幾招就落了下風,縱身躍出。


    景璽沒有追上去,隻是把靖辭雪抱進懷裏,盯著那扇打開的窗,心有疑慮。祁詺承的功夫很高,上陽城之戰他就已領教過。可是剛剛,他明顯感覺到了祁詺承的力不從心。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殿外禁衛軍匆匆來報:“伍小六公公在藏書閣出事了!”


    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景璽與靖辭雪趕到藏書閣,澹台綰晞緊跟著趕到。而他們,隻看到伍小六坐在地上,歪靠著書架,胸口插著把匕首,眼睛直瞪。


    除此之外,伍小六的右手覆蓋的那塊地磚上,是一個歪歪扭扭的血字——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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