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似乎又意料之中,煊王景璽輸了馬賽。


    眾人都還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就連素來端莊沉穩的慕容瑤此刻也麵色煞白地看著煊王和靖辭雪。適才那枚飛鏢突如其來地筆直射向柳妃麵門,那邊已近初始地仍在交手爭旗的煊王當即擲飛旗幟打偏飛鏢,眨眼間已飛身至靖辭雪身側,將靖辭雪攬進懷裏,卻不想另一枚飛鏢緊隨而至,刮傷了他手臂。


    而被景璽擲開的旗幟則被太子一躍而起,淩空接住,穩穩落地。適時“太子千歲”的唿聲響起,景弘好不得意。


    兵不厭詐,他不覺得丟人,煊王府的人亦無話可說。


    “溫柔鄉即英雄塚。煊王自上陽城歸來之後,所作所為,可愈發令本太子和彌月的臣民失望了。”太子景弘手執旗幟,昂首闊步來到景璽麵前,話雖惋惜卻暗含嗤笑。


    底下人哈腰奉上擺放此次馬賽勝利品的托盤,景弘睨了眼那支五彩瑪瑙石鑲嵌的匕首,冷嗤道:“奇珍異寶東宮多得是,此物便賞給煊王吧。”說著,轉身負手離去。


    “謝太子賞賜。”景璽衝他的背影彎腰謝恩,一直麵無表情,波瀾不驚,唯獨擱在靖辭雪腰上逐漸收緊的手出賣了他的情緒。


    太子一走,眾人紛紛散去,那些前來旁觀的官員見煊王麵色不善,都不敢上前搭話,隻與煊王妃道了辭,忙不迭離去。


    旁人散盡,馬場上隻剩下煊王府的人。


    “王爺,您的傷口還在流血。”慕容瑤擔憂道,“白寧。你趕緊扶王爺迴帳裏上藥。”


    “不必。”景璽淡淡迴了句,拿過顧青山手中那把太子賞賜的匕首,攬著靖辭雪麵無表情地離開,素珊與伍小六緊隨其後。


    見王妃憂色未減,白寧寬慰道:“王妃不必擔心,飛鏢沒有淬毒。”


    慕容瑤舒了口氣,轉而對顧青山說起另一迴事:“如今王爺受了傷。明日的比武大會隻能請顧將軍一人多多關注。”


    顧青山抱拳領命:“是。屬下決不讓王爺王妃失望。”


    慕容瑤點點頭,帶著人離開。


    “青山大哥不必如此緊張,今日太子風頭出盡。明日比武大會上可就未必了。”白寧瀟灑地打開扇子,微笑著緩緩輕搖。


    顧青山挑眉問道:“你又算到了?”


    “當然。”白寧成竹在胸地點頭,故作高深。赤雁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抱著劍也高冷地走開了。


    “白二叔。諾兒冷。”


    搖扇的手一頓,白寧這才注意到世子竟還未離去。連忙笑嘻嘻地作揖歉意道:“屬下不知世子還在。”收到一記淩厲的眼刀,白寧又道,“好好好,都是屬下的錯。屬下不該以身高看人。忽略世子的存在,還請世子莫怪。”


    若換在平常,景諾一定會冷言冷語地迴嗆白寧。可此刻,他巴掌大的小臉上雙唇緊抿。與煊王極為相似的眼睛透露出越來越重的冷冽之色。


    “我不喜歡柳妃!”


    聞言,顧青山吃了一驚。


    “哦?屬下不知,世子還能有喜歡人的時候。”白寧倒是不驚訝,反而還有說笑的心情。“不對!”白寧忽然臉色一變,吃味道,“世子對柳妃身邊的那丫頭倒是很上心。虧得屬下日日掛念世子,想不到世子一迴來卻喜歡上了別人。”


    景諾惡狠狠地瞪了白寧好幾眼,板著小臉正色道:“本世子不喜男風!”說完,他繼續板著臉,轉身負著小手,揚長而去。留下白寧嘖嘖感歎。


    “彌月的世風何時開放至此?竟連一個小小的五歲孩童也知曉何謂‘男風’?”


    “小心讓王爺知道是你帶壞了世子!”顧青山忍笑道。白寧滿不在意,又聽顧青山清著嗓門喊道,“朋友,你還不出來麽?”


    嗯?有人?白寧挑眉看向從帳篷後拐出來的人。


    “在下來此實乃為了找尋妹妹不慎丟失之物,並非有意偷聽。”簡雲楓一臉泰然地衝他們二人笑了笑。


    白寧笑問:“那令妹的東西可曾找到?”


    簡雲楓誠實地搖頭。


    顧青山脾氣一急,就要擒住簡雲楓。正好太子暗算王爺的火他沒處發,這個簡雲楓偷聽倒也罷了,找個理由也如此蹩腳,真是丟人!


    “是此物麽?”


    顧青山頓住,訝異看著白寧拿出一串掛飾勾在指上。那掛飾無甚稀奇,與普通的方勝結無異,隻是一般的方勝結下大多配墜玉石,白寧手中的這串卻綴著三枚菩提子。


    “正是此物。”簡雲楓的眼裏閃過一絲欣喜,白寧大方遞還給他。


    簡雲楓道了聲“多謝”,白寧搖搖頭,狀似無意地問道:“這是方勝結麽?”


    簡雲楓輕笑,“確實是寓意‘一路平安’的方勝結。家母過世前留給我們兄妹作為念想之用。”


    顧青山快人快語地接道:“這倒是稀奇,做母親的不都希望孩子承歡膝下麽?”


    “青山大哥!”白寧嗔了他一眼,責怪道,“父母對子女寄予的期許各不相同,你怎可一概而論呢?簡公子兄妹千裏迢迢北赴彌月,投身東宮備受重用,他日也比能封官加爵,光耀門楣。”


    “兩位誤會了。”對於顧青山的直接和白寧的暗諷,簡雲楓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解釋道,“此乃家母當年贈與家父的定情之物。”


    “是我們唐突了。”白寧歉意道。


    簡雲楓大方搖頭:“無妨。”


    白寧又道:“在下有一肺腑之言,如有不當之處還請簡公子海涵。”


    顧青山斜眼睨他,心想這人又在搞什麽鬼?


    見簡雲楓點頭後,白寧正色道:“上迴在下僥幸贏了公子一迴,然而心下卻對公子敬佩不已。簡公子博聞強識,是濟世安邦之相才。方才在下所言他日公子定能封官加爵也並非虛妄之詞。”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簡公子的謀略見識遠在白某之上,太子與煊王誰為安世明主,想必簡公子心中自有分辨。”


    簡雲楓邊聽邊輕輕頷首,顧青山卻聽得眉頭直皺。


    白寧抱拳誠懇道:“王爺求賢若渴,簡公子若願真心輔助煊王,白寧願為引薦。”


    簡雲楓笑道:“都說同行相輕,你我同為謀士,難道就不怕在下搶了你公子寧煊王府第一智囊的頭銜麽?”


    “跟隨王爺,白寧不為名利,隻為知遇之恩。”白寧淡然道,“隻要簡公子願意來煊王府,白寧甘願讓出謀士之位。”


    簡雲楓笑而不語。


    “煊王能得你相助,確實有幸。”在顧青山眉頭越皺越深時,他抬眼看向茫無邊際的草原盡頭,語氣平淡地拒絕道,“隻是在下出身貧寒,太子對在下亦有知遇之恩。何況由太子繼承皇位,才是正道。”


    這話外之意顧青山聽出來,是說煊王野心勃勃篡奪皇位,是亂臣賊子。


    “高位,乃能者居之。”白寧直言不諱,“能為百姓謀福祉的的君主才為天下人所需。”


    “忠臣不事二主。白寧公子不必多言,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簡雲楓告辭離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白寧歎了口氣,又恢複到平時瀟灑不羈的模樣,拉上顧青山去尋好玩的玩意兒。


    隻是他繞了一圈也沒尋到一處熱鬧可看,便挑了塊草葉茂盛的草地就地躺下,仰看湛藍空中飄過如棉如絮的白雲,嘴裏叼了根草葉,翹起的二郎腿頗有節奏地一晃一晃。


    “你說那簡雲楓是相才,真的假的?”顧青山與他一同姿勢躺著,想起適才白寧與簡雲楓的對話,忍不住問他。


    “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


    顧青山默然,這白寧,什麽時候沒說過假話啊?撇撇嘴,又道:“你說他是相才,那你呢?你就不想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


    “不想。”白寧果斷道。


    “那,太醫院的首席太醫?”顧青山又問。


    “非也。”


    “那你的誌向是什麽?”


    “史官。”


    “什麽?!”顧青山驚得坐了起來,濃密的粗眉下那雙眼睛被他瞪得又大又圓。


    屎官?白寧居然想要掌管天下夜香公!麵對如斯無私無畏的精神,顧青山不由得對白寧肅然起敬!真是抱負遠大,可敬可歎!


    白寧卻不知他心中的千迴百轉,迴問他:“那你呢?”


    說起自己的誌向抱負,雖比不過白寧的“驚世駭俗”,但他也確實豪心壯誌,他站起來麵朝北方,隻覺得一股熱氣自腳底衝起。他握緊拳頭,信誓旦旦道:“元帥!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元帥!”


    白寧衝他豎起了大拇指。


    日後,當他們都如願以償時,顧青山才知“史官”非“屎官”,滿朝文武哄然大笑,他卻被白寧追著整整打了三個月。


    ……


    景璽受傷迴到營帳,靖辭雪吩咐素珊給他上藥包紮傷口。


    傷口包紮好後,素珊兀自退下,想著有王爺在,柳妃不會有事,便迴了自個帳中。一路上心無所安,腦子裏一遍遍迴放馬場上煊王不顧聲名搭救小姐的場景,她深吸了口氣,挑開帳簾進去,卻見伍小六難得安靜地坐著發呆。


    走近了才發現伍小六竟然在偷偷地流眼淚。(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門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長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長浮並收藏帝門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