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婺州的局勢轉折,就必須提起一個人——婺州管軍千戶黃之觀。


    記『性』好的話,可能還記得,在三年前,這個黃之觀就曾發揮過重要的作用。


    德佑二年的春天,張鏑護送益、廣二王行經婺州,時任婺州知州劉怡忽然反水,圖謀劫奪王駕。張鏑護著兩王拚死突出重圍,到了婺州東南的弘濟橋時已是走投無路。當時把守弘濟橋的正是浙東安撫司轄下兵馬提鎮黃之觀。若不是這個黃之觀被陳複說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開去路,恐怕張鏑一行就要交代在橋頭,也就不會再有後來的故事了。


    益王後來登基為景炎皇帝,廣王則是當今的祥興皇帝,張鏑也成了舉足輕重的柱國之臣。誰又能想到這一切曾經就命懸於婺州一個小小的千戶官的一念之間呢!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曆史的抉擇又降臨到了這個小人物的身上。


    黃之觀是個普通人,自然也就有普通人的無可奈何,他也貪生怕死,他也隨波逐流。他不是英雄,沒辦法為了理想信念去死,為了身家『性』命,他終歸沒有任何抵抗就投降了元軍。但比起某些恬不知恥、趨炎附勢的家夥,他要有節『操』的多,至少內心裏還是有一點良知存在的。


    降元以後,黃之觀被委任為婺州管軍千戶,實際上管的還是原來的提鎮兵馬,換了個名號而已。


    婺州城裏現有不到五千兵馬,百十個蒙古兵管著好幾千新附軍,而新附軍的最主要部分正是黃之觀的人。


    城內名義上比黃之觀地位更高的有兩個人,達魯花赤木兀兔和總管馬吉。


    達魯花赤木兀兔是個酒囊飯袋,不知跑了什麽關係坐上這個位置,就是瞎胡搞不幹事的貨『色』。總管馬吉則是個毫無節『操』跪『舔』蒙古人的孬種,隻要蒙古老爺高興,可以像巴兒狗一樣搖尾乞憐的那種。


    黃之觀早就看不慣這兩個禍害,但身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明哲保身,每次看著他們胡作非為也隻能忍忍過去。而總管馬吉也很看不慣黃之觀的自命清高,找到機會就在達魯花赤麵前說他的壞話,隻不過黃之觀手握兵權,又找不到太大的錯處,馬吉的陰謀詭計很難得逞。


    半年多以前,“甲字一百三十一號”潛入婺州,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確認了黃之觀是個值得策反的對象,便用各種方式接近滲透,終於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


    “甲字一百三十一號”一直都在黃之觀幕府中深受信任,平常看起來似乎跟普通的門客沒有兩樣。不同的是他似乎對南邊的行朝了解甚多,總能提供一些最新的消息。


    有時候兩人心照不宣,黃之觀猜得出“甲字一百三十一號”大概是什麽身份,“甲字一百三十一號”也基本揣測的出黃之觀的心思。


    隨著祥興北伐的聲勢一日緊似一日,婺州也不可能置身事外,這層窗戶紙終歸還是要捅開的,是時候動用黃之觀這步棋了。


    當然,行事需要講究策略,並不能那麽直接的攤牌,還必須要推上一把。黃之觀這個人的『性』格特點就是優柔寡斷,雖然還心存忠義,卻太顧惜羽『毛』。他做了幾十年的宋軍將領,吃了趙家幾十年的餉,對大宋是有深刻的感情的,但這種感情還沒法超越身家『性』命的分量。如果直接的鼓動他造反是不會有好的效果的,甚至會適得其反。一定要讓他感覺到切實的危機臨近,『逼』著他做出選擇,這個選擇當然是有一定方向『性』的。


    於是幾天來婺州城中忽然傳出新附軍要造反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甚至點名道姓的指出黃之觀手下的幾個得力將校是宋軍潛伏的細作。


    總管馬吉為了討好蒙古老爺,也為了排擠這個不上道的黃之觀,添油加醋的將風言風語向達魯花赤木兀兔做了匯報。


    木兀兔聽風就是雨,憑他的腦子不可能去分析來龍去脈,隻知道強硬的勒令黃之觀交出那幾個宋軍細作。


    這是件沒影的事,黃之觀可以確信自己的幾個手下親將絕不是什麽宋軍細作,當然不可能把他們交出去含冤受屈,但是不交就是抗命,勢必要引起木兀兔的嚴厲追究。


    事情拖延了幾天,黃之觀別無他法,隻能這樣拖一天是一天,但木兀兔那裏交代不下去了。婺州總管府的幾個蒙古兵氣勢洶洶的來到管軍千戶所捉拿那幾個涉嫌造反的嫌疑犯,並且要黃之觀一並前去解釋清楚包庇罪犯的情由。


    黃之觀不敢抗命,似乎隻能選擇接受這飛來橫禍。


    “將軍去不得!”眼見黃之觀要出門束手就擒,化名鄧榮的“甲字一百三十一號”連忙出言阻止。


    “不去如何,那豈不是坐實了謀反的罪名!”黃之觀雖然同情宋室,但從未想過要造反,隻想安安生生的將就過日子,但現實總是不給人安生。他還幻想著去努力解釋一下,把這謠言解釋清楚。


    “將軍誤矣,此乃欲加之罪,去了又哪裏解釋的通,反而自投羅網而已!豈不知總管馬吉早有圖謀,欲除將軍而後快呢!”


    “這……如之奈何!”


    “依卑職之見,與其提心吊膽背負這莫須有之罪,還不如……不如就把事情做實了!”


    “鄧榮”手掌比劃著做出往下劈的手勢,意思就是,人家既然冤枉你造反,那就造給他娘的看,省的在這坐以待斃。


    “事關重大,豈能倉促行事?”黃之觀仍舊有些猶豫,大概還是顧慮著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世上豈有萬全之事?此時不動,就要做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鄧榮”費勁口舌,黃之觀卻還是舉棋不定,這時候蒙古兵已經硬闖進來拿人了。


    最終還是門外的一場的變故替他做了決斷。幾個衝動的守衛直接將貿然闖進來抓人的蒙古兵都殺了!


    乖乖!


    這下好,不反也得反了,黃之觀再明哲保身也已經不可能撇得清。


    “將軍勿憂,大宋北伐軍就在建德,離此不過二百裏,將軍這是順應形勢,提早光複婺州!”


    事已至此,本來就不得不為,建德府北伐軍則又給黃之觀吃了顆定心丸。


    也罷,反他娘的!


    由於黃之觀為人寬厚、處事公允,深得下層官兵的擁護,管軍千戶所的反旗一舉,數千新附軍立刻雲集來從。事情比想象中還順利了很多,隻用半個時辰,婺州總管府便告破,木兀兔和馬吉的首級很快就被掛到了城門上。


    這一切看似事發突然,但不可能是意外,從那空『穴』來風的謠言,到那衝動殺人的守衛,再到鼓動黃之觀坐實反狀,每一步其實都是“甲字一百三十一號”的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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