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出敗死,文炳病亡。


    帝國的東南傾折了兩條重要的支柱,皇帝輟朝三日,以示哀榮。


    大臣凋零、喪軍失地,宋國之事,刻不容緩了。


    天命!就像是文天祥口中天命。


    如果真的有天命這件事,那麽宋國或許還真有上天的眷顧吧。


    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北方的蠻族壓著它打了三百多年,但它卻始終弱而不死,敗而不亡,甚至在失去了所有陸地上的領土漂在海上的時候還能繼續苟延殘喘。


    往前推,還可以看到,從有傳說以來,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戰國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五代以至於宋,那麽幾千年的時光裏,中原這塊土地上王朝興衰卻似乎永遠有一條線在暗中牽著,將它連接在一起。


    這條線叫做文明,中原的文明從來都沒有斷絕過。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命,可以讓這個民族如此的堅韌。


    有時候,就連皇帝忽必烈也免不了自我懷疑,天命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上,為何殘宋的小朝廷總是滅亡不了,哪怕奪取了他們的都城,降伏了他們的君臣。就好比當年的金國人,攻破了汴梁城,擄走了宋國兩位皇帝,最終卻還是不能滅掉這個國家。


    大元是不是應該停止對南方的征伐,是不是應該學遼金一樣劃江而治?


    最近接二連三的大敗更讓皇帝顧慮重重,宋室在碙洲起死迴生,在崖山又殲滅了大元在東南的主力,難道這乾坤真的要再次逆轉了嗎?


    皇帝幾乎又有了撤迴南國大軍的意圖,作為蒙古人,皇帝和“國人”們或許更鍾情於草原,而不是南方的宋地。反倒是那些漢人的大臣,對於統一南方有著揮之不去的執念。


    董文炳病歿之前就泣血上書,敬告皇帝,千萬不要放棄南方,不要因為眼下的不利而中斷了統一天下的進程。


    朝中的大臣們也紛紛上書,盡言統一南方的必要『性』。


    皇帝不得不考慮再一次發起南征,從略有好轉的北方戰場抽調力量南下。


    但是西北的海都和漠北的昔裏吉叛『亂』久久不能平定,雖然暫時取得了優勢,但一時半會兒還沒法騰出手來。隻能從東北的遼陽行省入手,東北的乃顏早有叛意,但至少反狀未明,隻能寄希望於他能否再安分兩年,不要在此時趁火打劫。


    遼陽行省有大兵十萬,因為乃顏是為大元左手諸王中勢力最強的一個,不得不最大的限度的進行防範。為了預備南征,元廷冒險從這十多萬人中抽出了大半,但是一來路途遙遠,二來糧秣輜重需要準備,而且由於中興軍的破壞,這幾年帝國的水師力量損失殆盡,想要發起新一輪水陸配合的大規模攻勢絕不是容易的事,預計從調兵到出兵少說也要三五個月的時間。


    這麽長的時間,足夠張鏑做好充足的準備,中興商社和中情部的特情們借助各種各樣的身份已經從中書省滲透到遼陽乃至於到漠北、到高麗,說的誇張一點,他們幾乎可以獲得這個帝國的所有秘密。


    有些事,朝會裏剛剛議定,甚至元廷內部都還沒公開,泉州的總理署就已經做完情報分析了。


    像這一次,遼陽的部隊剛剛有點動靜,東北王乃顏還被蒙在鼓裏,以飛鴿和快帆船雙套傳遞的情報就已經在去往南邊的路上了。


    終於要來了。


    張鏑也在調兵遣將,他決定針鋒相對。


    趁著江南的元軍群龍無首,趁著江西、廣東和廣西的敵人元氣大傷,正可以發動一場暴風驟雨。


    時間是一個關鍵問題,元軍需要時間部署,需要盡快填上董文炳和塔出折損以後的空缺,需要整合各地的部隊積累足夠的力量。


    張鏑也需要時間,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就能吃下足夠大的地盤,並且穩固住防線,根本無需畏懼元軍的南征。


    ……


    泉州南門,蓮花街的盡頭,新開了一家精致的小茶樓。


    茶樓的主人王發奎既做掌櫃又做跑堂,婆娘王劉氏負責廚下,還有兩個女兒小梅、小蘭幫忙招唿客人,一家四口忙忙碌碌倒也經營的有聲有『色』。


    王家的兩個閨女長得都極為秀氣,但都未曾許人,長女小梅已經二十四五歲,次女小蘭也有十七八歲了。據說是因為時局動『蕩』不安,把兩位女兒的終身大事都耽誤了。


    王發奎本來是個讀書人,有空閑還能給店裏的茶客說兩段書,小茶樓開張兩三個月就已經在南門一帶有了小小的名氣,碼頭附近做事的人們常來店裏喝杯茶,吃一點茶果點心,聽兩個故事解解乏。當然還有很多人是慕名來看王家兩個美貌的女兒的,這些時日裏,上門提親的媒婆都差點踏破門檻了,但王發奎卻始終沒有鬆口,總說還要再看看姻緣。媒婆們背地裏都說這老書呆子眼光太高,總要把兩個女兒都耽誤完了才後悔。


    “王伯,來一壺清茶!”


    一名英武的軍官踏進小店,向掌櫃王發奎招唿了一聲。


    他要的是清茶,與大多數人的喜好不太一樣,此時的人們往往喜歡把茶葉磨碎了,加上各種作料衝泡,喝清茶似乎是從總理署的事務官當中慢慢流行開來的。


    這位軍官叫做陳達,是第一師哨騎隊的精英,曾經跟全軍有名的騎將郭旭搭檔出哨過,楊村驛一戰立下了大功勞。現在郭旭已經升任騎兵師第四旅旅帥,陳達也連跳幾級,從一個普通騎卒升為都將,現在是南門的第二都巡邏官,手下帶五十多巡騎和二百多巡兵。自從這小茶樓開張以來,陳達幾乎每天下值之後都會來光顧,這成了一種習慣,也成了一種希冀。


    “陳長官,您的茶!”


    伴著一陣柔聲細語,王家的二女兒小蘭娉娉嫋嫋的為客人上了茶。


    “這個,不用叫陳長官,太……太客氣了!”


    陳達是廝殺場上的血勇漢子,但是在姑娘麵前卻頗有些靦腆,眼睛都不敢直視人家的臉。


    “那叫您什麽呀,叫陳哥哥?”


    陳達的臉紅了一下,這個問題把他難住了,他每天來這裏,隻是不想與這位讓他心動的姑娘顯得太生分,還真沒想過應該叫什麽。


    小姑娘很活潑,咯咯咯笑了起來。


    “哈哈,那我以後就叫你陳哥哥了!”


    這清脆的笑聲讓陳達的心都柔軟的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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