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務必當心警戒,須防止敵兵打南麵的主意!”


    按照圍困的態勢,南麵最為空虛,正常思維下都會試圖從這一麵突破,況且南麵有港口碼頭和船隻,這對蒲家人的意義不言自明,張鏑故意留下這個漏洞就是想讓蒲壽庚來鑽的,隻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來鑽而已。


    南門外,表麵上一切如常,但實際已做好了各種準備,船隻上的了望哨加了雙倍,城門至港口之間各段都偷偷安置了暗哨,碼頭和船隻上的人手也不知不覺的增添了不少,其中弓弩火器力量倍增,船上火炮則隨時做好了開炮的準備。


    南門距離不過一裏,這一裏路卻不是無遮無擋的空曠平野,而是錯雜著簡陋的民居、茶棚飯鋪,乃至碼頭附近的貧民苦力自己搭建的各類小窩棚。這一類屢禁不絕的“違章建築”是很令地方官頭疼的所在,因為數目太多,如果一拆了之的話定會引起激烈反彈,也有傷官員的“仁德”,所以和平時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到了戰時,就得強製驅逐燒毀,或者遷移入城,免得被攻城的敵人利用。


    泉州除了多年前的幾次海盜入寇,已經好久沒有遭遇外敵入侵,最近的就是張世傑劫掠港口船隻的那次了,但那一次對於南門外的這些“違章建築”沒造成什麽影響。此次被圍城,蒲壽庚也還沒有顧得上拆除城外的建築,這就給了暗哨們很好的隱蔽之所。


    萬事俱備,隻欠挨打的人來。


    蒲壽庚不會讓人失望的。


    夜半,萬籟俱寂,月明星稀,適合偷襲。


    泉州南門,一陣子輕微的、刻意被壓製的咯咯吱吱開門聲過後,數千人魚貫出了城,每人都是輕裝草鞋,口中銜枚,悄默聲的疾走。手上兵器多為短刀輕弩,飛鉤繩索,適合暗戰,不求強攻。


    上千人的規模集結而出,哪怕多麽隱秘無聲,卻不可能瞞得過躲在各個角落裏暗哨。


    “汪汪汪汪……”


    叢雜的腳步雖然輕微,還是驚醒了城外某處雜『亂』民居中的看門狗,這一串狗叫馬上引起了連鎖反應,幾裏範圍內都是遠遠近近的密集連綿的犬吠。


    “別管狗叫,跟緊了,快上!”黃強壓低聲音,指揮手下加快腳步往江邊趕,一陣子尋常的狗叫應當不至於引起宋軍太強烈的警覺,不能為此耽擱了正事。


    通往江岸碼頭的官道邊,有一處不起眼的茶棚,茶棚的角落堆了半人多高的柴捆,誰也沒注意到這柴捆底下還躲了個人。幾千蒲家兵的腳步剛過,這人便悄悄爬了出來,取出早已備好的火折子,往那柴捆上一丟。這柴火幹燥透了,還夾雜著浸過油脂的引火物,一點就著,茶棚上方一下就嗶嗶啵啵的燃起衝天大火。


    與此同時,南門外差不多有四五處火起,意味著至少四五個暗哨發出了警報。


    黃強暗道不妙,這幾處大火顯示出的危險意味比起那幾聲狗吠要強烈太多。被狗發現了也就叫幾聲,被人發現了麻煩就大了,何況是被致命的敵人發現了。


    黃強的心裏快速盤算著,該繼續前進還是果斷撤退,看後方那幾處火起的位置似乎並沒有大量兵馬出動的跡象,大概隻是幾個細作向船隻發出的告警信息,並無埋伏,那麽至少退路是沒問題的。至於前方的宋軍船隊,很可能已經收到了警報,做好了準備。


    基本上這次偷襲是暴『露』了,那麽何妨把偷襲變成強攻呢,手下這五千人個個都是好水手,甚至不乏水上水下技術精熟的水鬼,哪怕宋軍船隻離港躲避,也有可能奪下幾艘。一旦有船,那不僅意味著重重賞賜,更意味著重新取得水上優勢,蒲家人在水上還沒怕過誰呢!


    想到這裏,黃強也就不打算再隱藏隊伍的攻擊意圖,索『性』喊出來增加氣勢,一鼓作氣衝擊過去。


    “衝啊衝!升官發財啦,衝啊衝!”


    “升官發財啊,衝上去啊!”蒲家軍隊從瞬間的遲疑中恢複行動,轟然往江邊衝擊,看那宋軍船隻遙遙在望,在蒲家兵們看來那可都是錢啊,割一個頭五十兩,占一艘船三千兩,似乎整個碼頭都閃著動人的金光。豁出去了,強攻就強攻吧,為了升官發財,生死有命啦!


    重賞之下的勇氣讓五千蒲家兵都如打了雞血一般亢奮,距離宋軍的船隻有幾百步,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了!


    “轟!轟!轟……”滾燙的炮彈唿嘯而來,卻將那五千顆同樣滾燙的發財之心澆的冰涼。


    “完了完了!”


    黃強忽然覺得腿一軟,炮火一起,他馬上明白自己是低估了宋軍的船隻,船上也有火器,而且是比西城外見識到的更加犀利震撼的火器,光從聲勢上已是如此駭人,打中了還不成為碎肉嗎!幾乎可以確定,此戰已無任何勝算了。


    那些見識過敵軍火器厲害的蒲家兵立刻反應過來那船上的火光和巨響意味著什麽,死亡,最慘烈的死亡。


    除了逃跑還能幹什麽!


    膽裂的人群掉頭就跑,互相推擠踩踏造成了比炮擊更大的傷亡。


    “砰!砰!砰!砰……”


    要命的是,東西兩側忽然湧現出無數的宋兵,閃動的火把連成長長的火龍,對這一支蒲家兵做出包抄之勢。


    東西兩麵的宋軍用的是火銃和陸戰炮,『射』程和威力沒有艦炮那麽駭人,但勝在移動靈活,對準人群『射』擊更為準確。


    三麵的火器夾攻讓這些可憐的蒲家兵如同困在風箱中的老鼠,無時無刻不承受著死亡的炙烤與求生不得的恐慌。


    恐慌比炮火的威力還要巨大。


    滿地被擊倒的同伴,飛舞的殘肢斷臂,濃重的硝煙與血腥味,尤其是傷者們殺豬一般的慘嚎,讓這恐慌的氣氛增加了好幾倍,而黑夜又讓這恐慌更甚。


    求生的欲望讓黃強拚了命往南城門奔逃,功勞與賞賜在死亡麵前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他要活,他想活!


    五十兩、五百兩,乃至五千兩,再多的錢沒命花又有什麽用?


    被金錢賞賜激發的勇氣是那麽脆弱,瞬間崩解。


    幾千人的規模不算小,一旦失去了組織更加像滿地『亂』爬的螞蟻,南城門下擠了成片的逃亡的人群,他們叫罵著,哭喊著,恨這城門洞為什麽不開的再大一些……


    死亡的炮火緊跟著到了南門,幾斤重的大鐵彈可以穿過幾十人的軀體,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路,擊碎四肢與頭顱,筋骨斷裂、血肉飛濺,發出滲人的肌體破碎的悶響。


    城門已被鮮血染的赤紅,城牆也被波及的炮彈打的坑坑窪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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