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城中,張、胡、袁等人正在商議守戰策略,得到稟報稱丞相文天祥已至城外,眾人都很訝異。因為這一陣兵荒馬『亂』,音訊難通,對大宋祈請使北上的事知之不詳,更無人知道文天祥千辛萬苦逃出元營的過程。所以城外忽然來了個丞相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奇怪歸奇怪,該有的姿態還是要有的。


    文天祥在城下,被一眾大小將官隆重的郊迎入城,才聽說守慶元的乃是忠勝軍。他對忠勝軍並不陌生,對其名義上的主將、趙孟傳那個坑貨更加熟悉,前不久還狠狠坑了他一次。敘說過後,才得知趙孟傳已經叛國降元,也就怪不得會在祈請的隊伍中碰到了。


    文天祥對胡隸、袁鏞等人的觀感很不錯,在平江與趙孟傳扯皮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他們。至於張鏑,雖然未曾謀過麵,卻也曾聽說過他不畏強權彈劾賈似道的事跡。三人能在主帥叛逃的情形下堅持原則實屬難得,讓文天祥激賞不已。


    如今,趙孟傳的出奔雖然讓忠勝軍變得更加純粹,更沒有拖累,但同時這支部隊也沒有了名義上的主官。袁鏞有他的四明軍,胡隸有自己的昌國兵,張鏑則有嫡係的玄甲親軍和決死營。那麽,眼下的忠勝軍誰才是做主的人?這是個問題。


    按照朝廷最初的任命,袁鏞和胡隸是並列的,而張鏑原本是胡隸的副將。但張鏑在護送二王到溫州後又被“天下兵馬都元帥府”加了官,背著刺史銜,要比胡隸和袁鏞都高得多。不過這事張鏑壓根沒提起,其他人也不知。


    另外,從全殲忽都虎之兵,時間又過去了十幾天,有嫻於政事的張鏑和紀律嚴明的忠勝軍,慶元城已被管理的秩序井然。但城中政務主官,慶元知府、沿海製置使趙孟傳位置也空缺了,張鏑等人又該以何種名分占據城池呢?終歸是有一點名不正言不順的味道。


    現在有丞相這樣的重量級高官來到慶元,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名分的問題。了解過情況後,文天祥當場表示要為張胡等人薦舉保奏表彰功勞。


    在眾將簇擁下,文天祥還巡視了全城,一路上觀者如堵,受到了最隆重的迎接和最熱烈的歡唿。文天祥的到來,對於城中還支持大宋的士民們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激勵和鼓舞,至少表明大宋旗號還沒有真正倒下。文天祥也是極為感奮,對慶元的情況表示十分滿意。有那麽多依舊忠於大宋的子民,還有如此忠勇精銳的軍隊,國家的中興何愁不能實現呢!


    巡城迴衙,一刻也不耽擱,就在府衙大堂召集議事,張鏑、胡隸、袁鏞及忠勝軍營將以上主要將領濟濟一堂,議事的主題當然是慶元的形勢及守戰之策。


    文天祥地位最尊,率先提出自己的計劃,他的提議是:利用慶元的良好局麵,以浙東為基礎,忠勝軍為骨幹,招募數萬義勇,揮師西進。雷霆之勢掃清盤踞於紹興、婺州、建德的敵軍,衢州、處州、台州等地則可傳檄而定,而東南豪傑必群起義兵響應。如此則兩浙可望光複,進而與元軍決戰於臨安,再聯絡淮東李庭芝遏敵歸路,萬一可成,那麽局勢立時就能扭轉。


    文丞相的計劃仍舊是宏偉的,宏偉到有些不太切合實際,張鏑不敢相信它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因為這個計劃取決於兩個前提條件,一個是兩浙數百萬人民忽然變得同仇敵愾、萬眾一心,群起義兵襄助大宋。第二個是元軍要忽然變得愚蠢又怯弱,必須原地不動,等著義兵們去打。實際上這兩個前提都不存在,東南的百姓遠沒有那麽團結,何況大宋的幾十萬正規軍都徹底潰敗了,更不用指望所謂的豪傑義兵。而元軍也完全不可能如想象的那麽不堪,恰恰相反,要比當今的大部分宋軍要精銳的多。


    誰也不能否認文丞相的愛國熱忱,在大宋江河日下的時候,他從未放棄,也提出了很多宏偉又熱血的計劃,但局勢的發展從來不會那麽理想主義,憑著一人之力終歸無法避免失敗的命運。聽了文天祥的計劃,張胡等人都是沉默,無人同意,也不反對,實際上卻已經被默默地否決了。


    第二個發言的是袁鏞,他的建議是固守慶元。理由有三:一則慶元處於東南重地,更是堅固大城,易守難攻。二則慶元是重要港口,物資豐饒、倉儲充足,還能從海陸兩方麵得到補充,進退裕如。三則慶元還是忠勝軍的大本營,民心士氣可用。有此三點,應當力保慶元不失。


    張鏑聽了,暗暗搖頭,慶元重要不假,但縱深太淺、離敵太近,己方區區六七千兵馬力量也不足。堅守是不現實的,即便守得一時,惡戰幾場,殺死若幹敵軍也沒多大意義,把這麽重要的港口打爛了更是得不償失。


    還在思量著,身旁的陳複卻搶先開口了。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臉皮厚,跟隨張鏑到慶元後,沒人給他任命過什麽職務,他卻早就以張鏑的第一幕僚自居,大家也習慣了此人的自命不凡。這次也符合此人一貫的風格,張鏑和胡隸都還沒開口,他卻先發言了。


    陳複的建議是率兵南下,投奔駐紮在溫州的大宋行朝,因為勤王保國就應該緊跟“兵馬都元帥府”的大旗才是。其實這隻是明麵上的理由,暗地裏陳複已經多次慫恿張鏑南下,所用的理由卻是要他趁著溫州兵勢未振,及早搶班奪權,“挾天子以令諸侯”。張鏑覺得別扭,就他而言,真要“挾天子”的話早就挾了,當初二王出奔最脆弱不堪的時候就是自己保護走出來的,又何須到此時再去奪權。而今張世傑、陳宜中文武俱在,已聚了幾萬兵民,難道打過去自相殘殺嗎。屆時不說別人,眼前的這位文丞相就必然要跳出來阻止。


    先發言的三個人是截然不同的三種策略,接下來應該是胡隸和張鏑表態了。


    胡隸對三人的觀點不置可否,也沒有新的看法,而將決策權推給了張鏑,這師徒倆差不多完全是由徒弟做主的。


    張鏑的決定就至關重要了,但他對文、袁、陳的三種策略都不支持。


    在他看來,這三個人是三條路。文天祥走的是最冒險的路子,是將有生力量孤注一擲的做法。袁鏞則相反,是過於保守的路子,難免被動挨打。陳複的建議更不用說,純屬歪門邪路,以南下勤王為名,行篡逆之實,虧他想的出來。


    所以這三條他都不準備取用,張鏑有他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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