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似乎很遠了,好像過了婺江就沒怎麽追過。但也沒有人提出要休息一下,隻是默然的前行。


    一百多人的隊伍稀稀拉拉的,士氣很低,馬匹也疲憊極了,士兵們還能堅持。但那些王府的宮人、仆從以及隨行的勳貴有很多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對於不經常騎馬的人而言,幾個時辰的顛簸就能將兩跨磨出血泡,磨爛皮膚,疼痛不堪。速度不斷的慢下來,還是免不了有人要掉隊。


    “礪鋒請看!前麵有個廟!”


    也不知跑了多久,陳複一指前方,向張鏑唿道。一開始陳複隻叫張鏑為“將軍”,認得以後曉得張鏑是讀書人,稱唿馬上變了,以表字相稱。可見是個自來熟,毫不見外,話說人家張鏑是有功名有官職的,你一個白身大大咧咧直唿其名真的好嗎?


    陳複這個人,自婺州加入以後一直緊緊隨著張鏑,就如一張牢牢貼著的狗皮膏『藥』,寸步不離。不過張鏑對這人頗有一點心裏陰影,差不多從他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張鏑的這支隊伍就不斷地遇見挫折,一步步跌入低穀。而且他經常一張嘴就預言到一件壞事,讓人想避而遠之。雖說這都是巧合,但難免使人條件反『射』的緊張起來。直到弘濟橋說服黃之觀讓道放行,眾人才對他刮目相看,張鏑也終於沒再把他當成掃把星。而且若非他及時報信,自己這夥人早就被劉怡一鍋端了,從這個角度可以說陳複對大家都有救命之恩。


    隻顧著匆匆跑路,竟沒有發現追兵早就遠離了。聽得陳複提醒,張鏑遠望過去,果然見有一處廟宇立於道路一側。


    “過去看看!”張鏑揮手止住隊伍,先派兩人進廟搜索,須確保安全。


    “礪鋒多慮了,不會有人的!”陳複神『色』輕鬆,左顧右盼,在這時候還能如此放鬆,是心理素質好還是沒心沒肺啊,而且身體也不錯啊,跑了那麽久不累嗎?張鏑見狀皺了一下眉,有些不悅的看了他一眼。


    “我剛看見兩隻鬆鼠跑進跑出,所以肯定沒人在裏麵。”陳複見張鏑看他,補充了一句。


    說的也有點道理,張鏑心想,這家夥眼力可真不錯。


    不一會兒,前麵查看的人迴來了,報告廟內確實空無一人。


    這廟很小,隻有一進院落,門楣上一塊小匾額寫著“禹王廟”三個字,廟內看起來本有一塊幕簾隔成內外兩邊,隻是現在幕簾早已落在地上,拍去灰塵正好墊作席子。


    廟宇太小,容不下上百人馬。益、廣二王、楊、俞兩宮及兩位國舅入廟休息,其餘的便隻能留守廟外。


    “快請張通判也進廟來吧!”裏頭傳出楊淑妃的話來,請張鏑進去,兩宮一直稱唿張鏑的文職,仍是出於重文輕武的習慣,而張鏑最正式的差遣確是汀州通判一職。


    張鏑進了廟門,那狗皮膏『藥』竟然也跟了進去,不請自來,倒沒人趕他,便毫無存在感的站那兒了。


    “張卿,這裏已到了什麽地方,我們又將往哪裏走?已出走十餘日,哀家……”


    楊淑妃召見張鏑自然是為下一步怎麽跑路的問題。這年輕的太妃、可憐的寡『婦』、無家可歸的小『婦』人,形容很是憔悴,除了疲憊、還有深深的憂愁。


    說實話,張鏑也有點搞不清楚現在到哪兒了,渡過婺江就大約一直往南跑,從午至暮,跑的人困馬乏,總該跑了有上百裏路,初時還都是平地官道,走到後來難辨東西,慌不擇路,一頭就紮進了山裏,到此時從進山算起總也走過三四十裏山道了,直到在這山道邊看到這“禹王廟”才停下來的。


    張鏑雖說是婺州本地人,但是一則離城有些遠了,二則跑的太急沒注意分辨,故而對楊淑妃的問話一時答不上來。


    “此地名為梅溪,已離婺州一百二十裏。”正沉默時,聽得一人出言答話,卻不是張鏑,而是在他身後從進門開始就被人自動忽略的狗皮膏『藥』陳複。


    這浦陽陳複到底什麽來頭,張鏑覺得越來越看不透他了,而接下來的一番話則更加讓人感覺驚異。


    陳複不理會室內諸人對他行注目禮,繼續說道:“至於接下來要往哪裏,在下以為隻有南走處州,再東下溫州出海,由海路去往閩粵一途。”


    這個大方向張鏑也設想過,不足為奇,奇怪的是臨時加入的陳複是如何領會到二王要退據閩粵的意圖的?


    這姓陳的,是個妖孽吧。


    “要去處州,往東南方去可以經武義、永康、縉雲,往西南方去可以繞行遂昌、鬆陽。其中東南一路全程三百餘裏,都是官道,近便好走。西南一路全程四百餘裏,山路居多,但更易隱藏蹤跡,比較安全。”


    張鏑頷首:“西南為宜。”轉向楊淑妃道:“臣以為可以繞道遂昌、鬆陽,請娘娘定奪!”


    楊淑妃沒有意見,現在的默契就是,張鏑的意見就等於大家的意見,既然張鏑都認可了陳複的建議,那麽就這麽定吧。


    在哪裏,去哪裏。這是兩個很重要的方向『性』問題,決定好了才能繼續走下去。然而,現在似乎還要解決一點比這兩個問題更直接、更實際的問題。比如說,吃飯的問題。


    對於楊淑妃而言,她尊貴的地位和現在窘迫的現狀產生的反差太大了,貴為先皇的妃子,親王的母親,吃飯這件事從來不曾成為問題過,所以有些話難以啟齒,比如很簡單的那句話,“我肚子餓了”。


    肚子咕咕咕的叫了,真是有點尷尬。


    “從這禹王廟往前七八裏,有座赤牛山,山上有座赤牛觀,這觀主倒與在下有一麵之緣,天『色』近晚,是否往那觀中去投宿呢?順帶用點齋飯。”又是“一麵之緣”,這陳複,交遊廣闊嘛,而且八麵玲瓏,像是猜的透人家的心思。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從婺州逃出根本來不及帶什麽糧食,哪怕將馬鞍袋上隨時備著喂馬的豆料都搜羅起來也不夠這一百多號人幾頓吃的,若再找不到就食之處,堂堂大宋親王勳貴的隊伍就要去沿路乞食了,若討不到,難不成還得去搶?


    陳複既然又有“一麵之緣”,何不再信一迴,至少先找個地方落腳。於是,在禹王廟稍作休息以後,一行人便往那赤牛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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