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瑞特輕輕合上手中的筆記,將之放在身邊的桌上。


    “這就是我尋求答案的整個過程。如今,所有的人類已經迎來了他們的救贖;你們,我最優秀的後裔,強大的神裔,還有你,可愛的小姑娘,我希望你們能夠提供自己的力量,幫助我為所有的人類解脫他們的痛苦。”


    傑瑞特用自己平直的聲線繼續說道。


    “你在做夢吧,你這個大魔頭!你居然想我們幫你殺死所有人?”安妮聽完對方的請求,隻覺得不可思議。她不待對方繼續開口,就大聲的否定道。


    “你怎麽會覺得我要殺死所有的人類呢?”傑瑞特看著一頭火紅短發的小姑娘,認真的發問道:“這是我最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你要把所有的人類都變成失心鬼,這難道不是要奪走大家的生命嗎?”徒弟小姐隻覺得荒謬。


    “你是這樣認為的。”傑瑞特微微頷首,雙目與安德羅妮對視:“你覺得究竟什麽是生命?”


    “如果一個人類失去所有的情感,他還活著嗎?我曾聽說在恩洛斯王國有一個男子從房頂上摔下,被石頭砸破了顱骨傷到了腦子,自那以後,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你認為他還活著嗎?”


    “他當然還活著啊。”安妮翻了個白眼,覺得對方欺負她年紀小,專挑弱智的問題問她。


    “那如果一個人在失去了感情後又同時失去了普通人的生理特征呢?譬如你麵前的我,或者我以前的助手安德烈騎士長,我們失去了感情,同時也不再唿吸,不再需要飲食,甚至連心髒都沒有,你覺得我是死人嗎?”


    傑瑞特非常的耐心,似乎很願意與徒弟小姐繼續辨析。


    “你嗎?”


    眼前的白狼雖然皮膚密布黑色並且已經失心,但是看著他不疾不徐思路清晰的說話,安妮實在沒法昧著良心說他是個屍體。


    “就算是活著吧。”她勉強的迴道。


    “那如果一個人失去了感情,失去了活人的生理特征,又失去了所有欲望,他還活著嗎?”傑瑞特再次拋出問題。


    “我曾到訪過獅心聯邦東邊,新陸最東方的低語森林,那邊有些精靈的智者效法自然,認為是心之動帶來了生靈的局限。他們按照致虛、守靜的原則在樹下靜坐,可以幾十日乃至幾年不吃不喝不動,期間甚至斷離了腦中所有的欲望,你覺得那時的他們活著嗎?”


    “啊?”安妮轉動著自己的小腦袋瓜,仔細的想象白狼描述的景象:“他們既然隻是暫時這樣,那當然算活人了。”


    傑瑞特點了點頭,似乎讚賞徒弟小姐的判斷,然後毫無溫度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如果像是失心王都裏我所遇到的那些黑騎士,他們失去了所有活人的一切,甚至已經不會思考,但是在無盡的時光中他們心中最後也是最堅韌的意誌依然在驅動著他們的身軀。”


    傑瑞特頓了頓。


    “你覺得他們死了嗎?”


    失去思維亦無法阻止他們履行職責的騎士嗎?安妮想著,心中油然升起了崇敬。


    她實在無法說這些偉大的戰士已經死去。


    “不算完全死了吧···”安妮答的有點勉強,她用右手食指輕輕點著自己的右臉頰,說道:“但,也差不太多唔。”


    “我曾遇到被殺死後,屍體被咒術師支配,依然能夠如正常人般動作的傀儡,你覺得他們死了嗎?”傑瑞特問道。


    “這個百分百死了唔。”安妮這次答得很快。


    “那什麽是生命和死亡的界限呢?你說了不是軀體的動作,不是情感的感知,不是欲望的驅動,那是思考嗎?”


    “我已數百年未曾睡眠,也未曾做夢,但是我依然記得我失心前常常會在熟睡後產生迷離、荒謬的夢境。那些夢境能代表我真正的思考和我的意誌嗎?”


    安妮隻覺得自己此刻在和對麵的大魔頭比拚智慧,她自問無論如何不能丟了自己和老師的臉:“當然不能,夢裏的東西都會幻滅消失,亂七八糟的,等白天醒來人就常常不記得了,怎麽能代表人真正的意誌和思考呢?”


    “那普通人的生活呢?他們每日如同螻蟻般忙忙碌碌,無非是為了飽腹或者繁衍,在各種淺薄的欲望和外界因素的引導下做出如在幻夢中般迷離荒謬的選擇。他們的這些行為無法雋永的存在,亦不會有任何生命最終記得。”


    傑瑞特好似在問自己:“這些是能代表生死界限的意誌和思考嗎?還是轉眼便會破滅的迷夢呢?”


    “讓純淨的深淵之血洗滌去那些無足輕重的幻夢,然後隻留存下最真實的能與時光對抗的願望,這難道不是讓生命真正的去蕪存菁嗎?”


    “無論偉大或平庸,深淵之血將解脫生靈不止歇的痛苦,賦生靈以無盡的時光;然後沉澱出最宏大的願望。”


    “這難道不是所有人類的解脫嗎?”


    白狼的聲音依然磁性,但卻毫無曲折,此刻他娓娓道來,平鋪直敘,反而更是顯得客觀中立、不偏不倚。


    徒弟小姐飛速的轉動著自己的小腦袋瓜,仔細的斟酌著對方的話語與邏輯,隻覺得好像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她左思右想還是無法,隻好側過小腦袋,看向自己的老師。


    莫寧一直安靜的聽著獵魔人始祖的話語,始終沒有插言。此刻看到安妮求助的目光,隻是簡單的說道:“喝下那失心魔藥,變成失心鬼。”


    “你願意嗎?”


    我願意嗎?廢話,我當然不願意了唔!醍醐灌頂之下,徒弟小姐隻覺得自己被大魔頭的言語繞昏了頭,惱怒的看向了傑瑞特。


    “你覺得我剛剛的所有話語裏,哪句有問題呢?”傑瑞特隻是繼續問道。


    “我,唔,我···”安妮絞盡腦汁隻覺得也說不出什麽來,不由得惱羞成怒。


    漲紅了臉的徒弟小姐鼓起了自己的臉頰,彎彎的月牙兒眼睛生氣的瞪的滾圓,就連上麵的小眉毛都倒豎著。


    她轉過頭來,對自己的老師說道:“老師老師,我們不要和這個邪惡的家夥說話了,趕緊動手吧!”


    果然不愧是紅男爵的女兒,一樣是腦子長在劍刃上,一遇到難題就讓武器代替自己思考······


    莫寧心中不由的想到。


    其實心中不斷翻湧著厭惡感的神裔早就想動手,隻是顧慮到一旁夜翼的狀態,才始終克製,沒有輕啟戰端。


    他不由的看向了夜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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