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長時間醒過來,我不知道,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對時間完全失去了知覺。”


    “渾渾噩噩,昏天黑地的日子何其漫長。等我完全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陰森恐怖、漆黑一片的暗室裏麵。暗室裏麵死一樣的寂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唿吸和心髒跳動的聲音。”


    “至真不在暗室裏麵嗎?”


    “不在,他已經離開了,我想挪動身體,但身體動彈不得。”


    “為什麽?”


    “他把我綁在榻上了。我想一死了之,但我不甘心。想到在我之前離奇失蹤的那些女孩子,我反而有了活下去的念頭,不知怎麽的,我反而不怎麽怕了。”


    “後來,我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跟我說話的就是尚文君,經過交流,我才知道,她就是冷月等師傅口中提到的離開鳴晨庵的清水,這時候,我就更不怕了。”


    “當時我是這樣想的,我被困在那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隻有等死的份了,我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即使毫無希望,我也要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練洛丹停頓片刻,接著道:“鳴晨庵失蹤了這麽多年輕的尼姑——以後肯定還有尼姑遭此災禍,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完了,我把藍顏色的筆記本和鋼筆藏在鋪板下麵,就是想在萬一出事的情況下,留下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隻要你們仔細檢查西禪院那間禪房,就一定能找到筆記本和鋼筆。”


    練洛丹雖然是一個天性善良軟弱的女孩子,但她又是一個有主見、有自信,心事細密的女孩子。正是這種性格救了她。


    練洛丹接著道:“自從母親知道我到鳴晨庵出家以後,經常到鳴晨庵去看望我——其實,我和母親的感情很深,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情,生活苦一點,日子過得艱難一些,我都不會離開母親——我舍不得她。”


    “可老畜生闖進了我們的生活,他毀了我的未來和一生——經過了多少次的掙紮之後,我才選擇出家的。母親知道我出家以後非常痛苦,跑到鳴晨庵來問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我能跟她說嗎?”


    “在剃度之前,我也曾經產生過隨母親下山的念頭——我看母親太可憐了,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因為政治上的原因,慘遭迫害,最後選擇了自殺。門口的小孩子都拿冷眼看我,在學校,同學們也不跟我玩,我很孤單,很寂寞,迴家經常哭鼻子。”


    “母親是為了我才嫁給老畜生的,老畜生欺負我,我也曾想跟母親說,可我怕她痛苦難受,所以選擇了沉默,母親的心裏一直很苦,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如果她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受不了的。”


    “如果我突然不見了,母親一定會向鳴晨庵要人——一定會向慧覺住持要人,在找不到我的情況下,她一定會選擇報案。所以,我想好了,不管遇到什麽情況,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我都要活下去。”


    ”在出事之前,我是想向母親暗示點什麽,可一直沒有機會,因為母親生了幾天病,接下來,我就出事了。”


    “當我聽到暗道裏麵傳來聲音的時候,當至真在暗道裏麵忙著封堵密室入口的時候,當慧覺用刀將家具上的浮雕全部破壞的時候,當至真要把我轉移到紫雲觀去的時候,我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和決心。”


    “你怎麽想起把文胸藏在排氣孔的呢?”


    “在至真把我帶出密室之前,我聽到了他們倆在暗道裏麵的對話。平時,他們說話的聲音非常小,那天,我估計他們是著急了,所以說話的聲音高了一些。他們在暗道裏麵說話,我和清水都聽見了。”


    “他們說什麽了?”


    “慧覺說,趕快把她們弄走,隻要他們找不到人,案子就查不下去了;她還說,一定要把家具上的浮雕處理幹淨,如果讓他們看到家具上的浮雕,他們一定會明白是怎麽迴事情。這是慧覺的原話。”


    “他們口中的‘他們’應該是警察。”


    “慧覺還說,在把這兩個人弄走之後,一定要仔細檢查一下,千萬不要留下什麽東西。隻要不留下東西,警察就是查到閻王爺那裏也查不出所以然來。”


    “我急中生智,把文胸塞進了排氣孔——我猶豫了好一會,才把文胸藏進了排氣孔。我相信你們一定會仔細尋找線索,我剛把文胸塞進排氣孔,至真就打開門鎖進來了。”


    “石牆上有兩行字,但字被處理掉了,字是你寫的嗎?”


    “不是我寫的,我進密室之前,字就被鑿掉了。一定是前麵遇害的人刻上去的。”


    “你什麽時候知道密室裏麵還有一個人的呢?”


    “在兩個密室之間有一道鐵門,那道門始終是鎖著的,後來,我聽到了一點動靜,我就知道在我的附近還有一個人——剛開始,我並不知道暗道裏麵有一扇鐵門。至真每次進入密室和離開密室的時候,都要開兩次鐵門,兩個鐵門打開時的聲音不一樣,一個聲音比較尖細,一個有聲音比較沉重,有時候,我聽到兩次開鐵門的聲音,但並沒有見到至真身影,我就知道,在附近房間裏麵還有一個女人。”


    “有一天,我和清水試著喊了幾句,結果聽到了對方的迴聲。三道門隔著,我們隻能聽到對方的聲音,看不到人影。通過交流,我知道清水被關在隔壁的密室裏麵。”


    “自從我們說話以後,我就不再害怕了。默然師太和冷月師傅跟我提到過清水。我們倆互相安慰,互相鼓舞——我沒有想到,清水比我還想得開。”


    比較而言,清水確實比靜平樂觀許多,也堅強許多。


    “我也有過絕望的時候,在絕望的時候,也想到過結束自己的生命——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承受的了那種非人生活,在清水的開導下,我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好死不如賴活著。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此時此刻,趙子蒙沒有提任何問題,他也不想提任何問題,說什麽,該怎麽說,由練洛丹自己決定。當然,和練洛丹接觸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趙子蒙已經比較了解練洛丹了,該說的,她一定會說。


    趙子蒙的判斷沒有錯。練洛丹非常理解趙子蒙和同誌們的心情,她並不迴避那些尷尬的難堪的問題。


    “一天——什麽時候,我不知道,我聽到了腳步身,接下來是開鎖和推門的聲音,我說的是暗道裏麵那扇鐵門。我裝作昏睡過去。不一會,密室的鎖打開了,一個黑影摸了進來,走到床跟前,俯身看了看我,然後聽了聽我的唿吸。”


    “一兩分鍾以後,他將一個東西放在櫃子上,然後從口袋裏麵掏出火柴,從火柴盒裏麵拿出一根火柴,將櫃子上的罩子燈點亮了。乘他點燈的時候,我瞥了他一眼。”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雖然紫雲觀和鳴晨庵相隔很近,我們也經常在樹林裏麵去拾柴禾,也曾碰到過紫雲觀的道士,但從沒有見過至真。”


    無聞道長說過,至真自從走進紫雲觀以後,不曾走出過紫雲觀。


    至真白天不曾走出過紫雲觀,不包括夜裏麵。


    “至真端起燈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一會,然後將碗裏麵的水灑在我的臉上。”


    “我並沒有馬上睜開眼睛,隻是動了動自己的身體。至真以為我要醒了,連忙將一塊黑布蒙在自己的臉上——他顯然是不想讓我認出他來——他不想讓我知道他是誰。”


    “至始至終,他都蒙著臉嗎?”


    “在我們染上毒癮之前,他一直蒙著臉。”


    “你接著說。”


    “看到他蒙臉以後,我慢慢睜開了眼睛。”


    “至真說話了嗎?”


    “剛開始,他沒有說話,他將我手上的繩子解開——他隻解開我手上的繩子和上半身的繩子,將我扶坐起來,從一個陶罐裏麵倒出半碗水,遞到我的手上。我看見櫃子上放著一個小食盒,他打開食盒,食盒裏麵有一碗米飯,還有一碗菜。”


    “我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碗,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趙子蒙傾聽著,等待著,他不想打斷練洛丹的話。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想掙脫捆綁在我腿上和腳上的繩子,但無濟於事,至真將我的腿和腳死死地綁在了榻上。”


    練洛丹臉頰上的血色漸漸消散,她的嘴唇烏紫,兩隻眼睛裏麵還殘留著些許恐懼。


    林狄倒了一杯熱水,遞到練洛丹的手上。練洛丹將茶杯緊緊地抱在手上。


    “練洛丹,你先喝一點水,不著急,慢慢說,有些地方,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勉為其難。”趙子蒙覺得,讓練洛丹迴憶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趙隊長,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沒事了。”練洛丹喝了幾口水,接著迴憶道,“至真突然衝過來,把我按在榻上,將繩子重新綁在我的身上。”


    “我問他:‘你是什麽人?’”


    “老妖道說:‘你不用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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