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月寺的案子結束以後不久,刑偵隊接到建水區公安分局的報案,案情大致如下:


    劉公井派出所接到轄區內居民煉樂雅和蘭思夢夫妻倆的報案:他們二十四歲的女兒煉洛丹突然失蹤於鳴晨庵。一家人,連同親戚尋找數日未果。


    煉洛丹的失蹤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背景:一九九一年秋,單位領導派人到煉家看望煉洛丹,因為煉洛丹有一個星期沒有到單位上班了,領導以為煉洛丹的身體出了問題,或者家裏麵出了特殊的狀況,所以派人到煉家來探望,結果是,煉洛丹根本就不在家——她失蹤了。


    經過家人和親戚多方尋找,最後得知煉洛丹到鳴晨庵出家了,母親蘭思夢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有如五雷轟頂,大病一場。


    母親蘭思夢割舍不下,身體稍有好轉之後,便借到鳴晨庵燒香拜佛的機會在看望女兒煉洛丹,她想知道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脫離凡塵、遁入空門的原因。


    最初一段時間,女兒一直沒有拋頭露麵。


    一個月以後,女兒終於出現在庵堂裏麵,但隻要一看到母親蘭思夢,她就會迅速離開。


    蘭思夢到鳴晨庵去了很多趟,但隻得到女兒如下信息:女兒煉洛丹削發為尼之後,被賜法名為靜平,每日除了在庵堂裏麵誦經之外,就是打掃寺院和到水井邊拎水洗衣服,平時從不與任何人說話。


    蘭思夢曾經和住持覺慧師太見過一麵,覺慧師太隻跟蘭思夢說了三句話:


    “靜平塵緣已了,有我佛照扶,蘭施主放心就是。”


    “女兒不願意跟父母說的話,自然也不會跟佛祖說,貧尼也無可奈何。”


    “有即無,無即有,生即死,死即生。世間萬物,無一例外,一切隨緣最好。”


    那蘭思夢出生在一個沒落的資本家家庭,隻讀過幾年私塾,如何能聽得懂覺慧師太如此高深隱晦的梵語禪言呢。


    當然,這並不是煉樂雅和蘭思夢到派處所報案的真正原因,最近幾次,蘭思夢沒有再見到靜平,她找住持慧覺師太和其他尼姑打聽,慧覺師太和其他尼姑異口同聲:靜平已經離開了鳴晨庵,至於靜平到底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


    女兒煉洛丹突然不見了蹤影,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夫妻倆這才選擇了報案。


    派出所接到煉樂雅和蘭思夢的報案後,派兩個人到鳴晨庵明察暗訪,兩個人隻從一個年輕尼姑的口中得知,某天早晨,她看見靜平走出庵門,之後就沒有再看見她。除此以外,兩個人沒有得到煉洛丹失蹤的任何信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夫妻倆才向區公安分局匯報,區公安分局便把情況通報給了市公安局刑偵隊。


    煉洛丹離奇失蹤,人間蒸發了。


    從蘭思夢發現煉洛丹失蹤——第二次失蹤,到夫妻倆報案,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


    這種案子,趙子蒙和同誌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趙子蒙不能確定這算不算一個案子。


    煉洛丹是失蹤,還是失蹤於自殺,或者失蹤於他殺呢?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擺脫母親的糾纏,徹底斬斷塵緣而另選它處呢?


    派出所找蘭思夢要了一張煉洛丹出家前的證件照,以市公安局的名義給全國公安機關發了一個協查通報,調查的重點是各地的尼姑庵(要想徹底斬斷塵緣,隻有兩種路徑,一是去尼姑庵,二是去天國)。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但仍無煉洛丹的消息。


    煉洛丹為什麽要遁入空門呢?她的失蹤和遁入空門的原因有沒有關係呢?


    在是否決定介入此案之前,趙子蒙打算先派人和煉家人、覺慧師太見一麵,在了解了一些情況之後,再決定是否接手此案。


    一九九二年一月九號的晚上,項代沫和林狄在派出所馬所長的陪同下走進了煉家。


    馬所長介紹:煉家住在白下路三山街278——6號。278號是一個很大的院落,院子裏麵住著六戶人家,278號院是現在的叫法——這是解放以後的叫法,在解放前,278號院叫彭家大院。


    彭家在曆史上是官宦人家,家道中落以後,憑借一點積蓄和家底,彭家開始做家具生意——是那種紅木,紫檀和黃花梨等高檔家具。


    彭家到最後一代彭祖德這一輩,香火突然中斷,彭祖德一共生了四個女兒,為了延續香火,彭祖德讓二女兒彭蕙蘭招了一個女婿,這個女婿就是報案人之一煉樂雅。


    煉樂雅入贅到彭家的條件是,如果生男孩就姓彭,如果生女孩就姓煉。如果生兩個男孩,第一個男孩姓彭,第二個男孩姓煉。


    可見,彭家人行事還算公道。煉樂雅入贅到彭家以後,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因為彭祖德心心念念想要一個帶把的男孩,所以就逼著女兒女婿繼續進行造人運動。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久,彭蕙蘭終於懷上了一個男孩——彭祖德請三個老中醫給彭蕙蘭搭脈,三個老中醫的結論是一致的——彭惠蘭肚子裏麵懷的是一個男孩,彭家的香火終於有了繼承人。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彭蕙蘭在生產的時候遭遇難產血崩而亡,醫生立即采取破腹措施,從彭蕙蘭的肚子裏麵取出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嬰,取名叫彭耀宗。彭蕙蘭為了延續彭家的香火——滿足父親一生的願望,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兩個月後,自責不已的彭祖德鬱鬱而終。


    第三年,煉樂雅又娶了一個老婆,她的名字叫蘭思夢——是報案人之一,她嫁給煉樂雅的時候,身邊還帶著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就是煉洛丹。煉洛丹原來姓趙,母親嫁給煉樂雅以後,為了理順家庭關係,抹去女兒心頭的陰影,彌補女兒過早缺失的父愛,蘭思夢讓女兒改姓煉。


    煉樂雅娶蘭思夢之前,彭蕙蘭的姐姐和兩個妹妹堅決反對,百般阻擾——他們擔心彭家僅有的一點祖產落入外人手中——事實上,彭家的祖產已經改名換姓——落入煉樂雅之手。到最後,彭氏姐妹的努力還是沒能使煉樂雅迴心轉意,在這種情況下,彭蕙蘭的大姐彭蕙梅舉家搬迴278號院,占了第三進兩間東廂房——即287——5號。


    從以上情況可看出,煉家的家庭關係非常複雜,煉洛丹的失蹤和這種複雜的家庭關係有沒有關係呢?煉樂雅是入贅到彭家來的,本身的底氣就不足,作為拖油瓶的煉洛丹,身份就更加尷尬了。煉洛丹的兩個姐姐在煉家的地位就不高(姓氏本身就決定了這一點,在煉家,隻有一個人姓彭,他就是彭耀宗),煉洛丹在家庭裏麵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激蕩歲月開始後不久,不知道從哪裏刮來一股陰風,一眨眼的功夫,彭家大院大部分房子交公了。本來,彭家,包括彭祖德幾個出嫁的女兒都是靠房租生活的。彭家經營的家具店在激蕩歲月中被紅衛兵革掉了,理由是彭家經營的家具屬於“封資修”,激蕩歲月裏,那些刻龍雕鳳的古典家具給彭家帶來了厄運和災難——彭家蕩了產,蕩了產就等於傾了家。


    現在,煉家住在278號院最後一進的兩間西廂房裏麵,這是彭家留下來的唯一屬於自己的房產。


    278號院一共有三進房子。


    三個人穿過兩個過道,走進最後一個院落。


    從煉家的廚房裏麵傳出洗鍋刷碗的聲音,東廂房的門掩了半邊。


    三個人剛在廂房門前站定,從廚房裏麵走出一個女人來:“你們找誰?”此人就是蘭思夢。


    “請問——這是煉樂雅家嗎?”


    “誰啊?”廂房裏麵傳出一個男人的尖細聲音來。


    “我是派出所的馬長風啊!”


    “是馬所長啊!快請進。”


    廂房的門完全打開,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在門口:“馬所長,快請進。”此人就是報案人煉樂雅。


    煉樂雅將三個人請進房間,在幾張紅木椅子上坐下。


    女人一邊解下係在腰上的圍裙,一邊走進房間。不一會,她端上來三杯茶。


    “這兩位同誌是?”煉樂雅望著項代沫和林狄道。


    “這兩位是區分局的同誌,他們來是想先了解一下情況,事情可能還沒有發展到你們想象的那樣。”在正式立案之前,馬所長不想言明項代沫和林狄的真實身份。


    “非常感謝,你們這麽快就立案了。”蘭思夢沒有聽懂馬所長的話。


    馬所長必須再強調一下:“情況是這樣的,我們派出所已經把你們反映的情況報到上麵去了,立不立案,什麽時候立案,要視具體情況而定。”


    “馬所長,你們一定要早點立案,自從洛丹失蹤以後,我愛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寢,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一家人的日子真不知道怎麽過下去。”練樂雅神情憂鬱道。


    “我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我們不是來了嗎?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著急是沒有用的。我們也想馬上就立案,可我們總得找到一點立案的理由吧!”馬所長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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