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正根從來不喝酒,我記得很清楚,在二十四年前的三月底,要麽就是四月初,有一天,曹拴柱跟我說,他在葛正根枕頭鋪蓋下麵發現了一瓶酒。”


    “曹拴柱說,那天中午,他看見葛正根從山下來,褲子口袋裏麵揣著一個酒瓶子形狀的東西,他猜那是一瓶酒,他說這酒是葛正根從山下小鎮上買來的。”


    “我不相信他說的。乘葛正根不在的時候,我掀起他的鋪蓋,那下麵真有一瓶二鍋頭。”


    “第二天,我發現那瓶酒不見了。我估計他把酒帶進了寺院,他從不喝酒,買酒做什麽?帶進寺院又想做什麽?”


    “我想,葛正根和柳阿寶必是偷偷進了地宮,沒準遇到了蛇。他們知道將雄黃放進酒中,是對付蛇最好的辦法。我當時竟然一點都沒有往這方麵想。”


    “我們在藏匿葛正根屍體的佛肚中發現了一條蟒蛇,還有很多蛇蛻。”趙子蒙道。


    “這就對了,”江子海接過趙子蒙的話頭道。


    “地宮應該在釋迦牟尼佛的下麵,佛造像中有蛇,地宮裏想必蛇更多。要想拿走地宮裏麵的寶貝,得先驅散那些蛇才行。”


    半盞茶的工夫,剛才那個小師傅領著三個男人走進禪房,他們身上還有滴落的油漆。


    趙子蒙打量了來人,這幾個人想必就是進山門時看見的那幾個正在給門上漆的工匠。


    “趙隊長,這個是曹拴柱,這個叫徐銅鎖,這個叫何大牛,”江子海站起身,走到方正住持的跟前。


    “方正師傅,我先告辭了。趙隊長,需要我的話,再叫我,我到大殿去看看。”江子海說完之後,走出禪房。


    江子海很有眼力勁,是一個比較懂規矩的人,他不想影響趙子蒙和三個人的談話。


    趙子蒙將三位師傅讓到椅子上坐下。


    淨水送進來三杯茶。


    “曹師傅,徐師傅,十五年前,你們在京西冷月寺做活的時候,是不是幫葛正根和柳阿寶掏過井?”


    曹拴柱點了一下頭。


    “是有這迴事,葛正根接到家書,說他母親病重,想見他一麵,他想早一點迴秀田。師傅就派我們倆幫他做掃尾工作。”徐銅鎖道。


    “做什麽掃尾工作?”


    “清理留在井沿周圍的淤泥,把井沿周圍的地磚重新鋪了一下。”


    “當時,葛正根和柳阿寶在做什麽?”


    “葛正根在井裏清洗井壁,柳阿寶在上麵搖軲轆。”


    “你們有沒有看過井壁呢?”


    “看過。”三個人異口同聲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井壁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趙子蒙道。


    “沒有,我們隻是隨便看了一眼,並沒有特別在意。井下太黑,就是有什麽你不對勁的地方,我們也看不真切。”徐銅鎖道。


    “你們在做掃尾工作的時候,寺院裏麵誰在旁邊盯著?”


    “誡誠監事和法正小和尚在旁邊盯著,修能住持也來過。”身材壯實的何大牛道。


    “修能住持也經常到東禪院來轉。警察同誌,我多一句嘴,葛正根和柳阿寶是不是出事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曹拴柱突然道。


    “有一幫工匠在冷月寺大修,他們在佛肚中發現了一具骸骨。”


    趙子蒙從包裏麵拿出一張模擬畫像,遞到曹拴柱的手上,“這張畫像就是我們根據骸骨的頭顱畫出來的。”


    曹拴柱突然大聲道:“銅鎖,你快看,這——這不是葛——葛正根嗎?”


    徐銅鎖圓睜雙眼、臉『色』煞白:“果然是葛正根——真是他。他——他不是迴秀田看病重的老娘,怎麽會死在菩薩肚子裏去呢?”


    “我好像明白是怎麽迴事了!”曹拴柱突然自言自語道。


    “曹師傅,如果你想起了什麽,不妨跟我們說說。”


    “葛正根和柳阿寶在離開冷月寺前一段有些異常。當時,我沒有特別在意,現在想一想,也許和葛正根的遇害有關。”


    “是啊,老曹說的沒錯,他們到東禪院以後不久就有點不對勁了。”徐銅鎖道。


    “請兩位師傅跟我們說說。”


    “在葛正根接到家書前幾天,我看到葛正根和柳阿寶在一起嘀嘀咕咕,夜裏麵睡覺的時候,他們倆也交頭接耳,好像說什麽隱秘的事情。葛正根的床鋪就在我旁邊,以前,他們從不這樣。過去,他們說話,從不背著我。”曹拴柱麵帶怒『色』道。


    “那幾天的夜裏,葛正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那段時間,葛正根和柳阿寶確實有些反常。”徐銅鎖道。


    “柳阿寶一直是一個安靜的仔,平時話不多,在寺院裏麵就知道埋頭做事。在滕家的時候,總是在屋子裏麵看書,可那幾天,他好像很焦躁又很興奮。”曹拴柱道。


    “最奇怪的是他臨走前一天的夜裏,我們十一點半收工迴石頭寨,我到東禪院去喊葛正根和柳阿寶,可葛正根說,他們的進度慢了,得再加點班才不會拖大家的後腿。”


    “老曹說的對,那天夜裏三點鍾左右,我起來小解的時候,他們才迴到滕家。”徐銅鎖附和道。


    “以前,他們從來都沒有主動加過班,自從到東禪院以後,這兩人經常到一兩點鍾才迴滕家。我估計,他們倆一定是在做和掏井無關的事情,一定是在掏井的時候發現了什麽。還有……”曹拴柱道。


    “還有什麽?”


    “他們到東禪院以後不幾天,就開始天天加班,江師傅還經常表揚他們來著。可是就是他們得了表揚,弄得我們的進度不得不越來越快。”


    何大牛在一旁頻繁點頭,對曹,徐兩人的話表示讚同。


    徐銅鎖、曹拴柱的話和江子海提供的情況是一致的。


    看來問題出在水井裏,葛正根和柳阿寶必定是在掏井的過程中發現了什麽。


    “是啊!現在想一想,他們的真的很可疑,那份送到冷月寺的家書不會是葛正根自己寫給自己的吧?”徐銅鎖道。


    “收到家書的那天早晨,我起床到茅房大解的時候。柳阿寶的被子是空的,我以為他在茅房,可進了茅房,柳阿寶並不在。七點鍾,我們吃早飯的時候,柳阿寶迴來了。”曹拴柱道。


    “我問他到哪去了,他說到茅房出恭去了,這是假話嘛!我估計他是到山下送書信去了。葛正根的家書就在那天上午收到的。”


    “這兩人合夥演戲,他們一定是在掏井的時候發現什麽寶貝,想獨自離開下山,所以自己給自己寫了一封家書。”徐銅鎖道。


    “葛正根什麽文化程度?”趙子蒙道。


    “高中畢業,我們這些人裏麵就數他有點文化。他寫的一手好字,有時候還幫我們寫信迴家。”曹拴柱道。


    “葛正根也給我寫過家書咧。”坐在一旁的何大牛道。


    “葛正根的家書應該直接送到師傅的手上,也可以送到葛正根和柳阿寶的手上,為什麽要送到誡誠監事的手上呢?”何大牛的心中也有一些疑問。


    趙子蒙送走了曹拴柱和徐銅鎖,留下了何大牛。


    “何師傅,我們聽說,是你送葛正根和柳阿寶下山的。”


    “對頭,是師傅讓我送他們下山的。當時,師傅、師兄、師弟們每人出了五塊錢給葛正根,他沒要。師傅讓我送送他倆,把大家湊的錢塞給葛正根。可我總覺得他們早就想好一去不迴的。”


    “你為什麽這麽說?”


    “他們下山的時候,沒帶行李。我提醒他們把行李帶上,冷月寺的活就要做完了。幾天後,我們就要到另一個寺院去,等他們迴來的時候,我們肯定離開了。”


    “所以,我才讓他們把行李帶上。我們這幫人跟著師傅在外麵混窮,行李是我們唯一的財產,不管到什麽地方,隻要有鋪蓋,翻開來就可以睡覺咧。”


    “可他們兩人沒把行李當迴事,就像突然發了一筆橫財似的,他讓我離開的時候,把行李帶到靜江金山寺去。”


    “何師傅把他們送到什麽地方?”


    “送到山下——哦,送到鎮上,鎮上有一個汽車站,我是看著他們上了汽車才離開的。”


    “你送他們下山的時候,他們——特別是葛正根的情緒怎麽樣?”


    母親病重,這麽著急趕迴老家看母親,心情一定很沉重。


    “我當時也覺得有點奇怪,兩個人輕鬆咧,麵上沒有一點愁容,像是遇到什麽喜事似的。”


    “何師傅,你剛才說葛正葛幫你寫過家書。”


    “對,他幫我寫過幾迴家書,我不識幾個字,葛正根是我們十幾個人中文化最高的。”


    “你見過葛正根的家書嗎?”


    “是我把家書交給葛正根的,我沒有看。就是看,也看不明白,我這人沒有文化,他的心思,我怎麽能猜出來?我剛才聽你們說了那麽多,才覺得葛正根和柳阿寶有問題的。”


    一行人告別方正住持,走出方丈院。


    在和何大牛分手的時候,趙子蒙丟給何大牛一個電話號碼,如果想起什麽事情來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


    在山門前,三個人遇到了江子海,江子海也也向趙子蒙要了電話號碼。


    六點鍾左右,警車停在紅旗大隊大隊部的院子裏麵。


    葛正根家就在紅旗大隊葛家莊。


    從公路到大隊部是一條能走汽車的路,其他的路同誌們得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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