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隊長,這使不得,二貴屋子裏麵太髒。”滕大娘麵『露』難『色』,攔在他們麵前。


    “大娘,有了這個輪椅,再常給他擦擦身子,就不會髒了。”趙子蒙一麵熱心的說道,一麵抬腳走進屋內。


    滕大娘攔不住,便不再阻攔。


    趙子蒙領著一行人帶著輪椅走進西屋。


    西屋裏麵的光線暗淡極了,空間也有些局促。


    滕大娘沒說錯,這間屋子裏麵確實有點髒,地麵黑黢黢的,牆麵晦暗,隻有一扇小窗透著些許的光亮,屋子裏沒有什麽家具擺設。


    這裏麵的氣味不太好,這也難怪,一個長期臥床不起的病人,各方麵都十分不便,有點異味正常。


    二貴正躺在窗前的那張破舊的床上,蓋著一張半零不落的薄被子。


    借著暗淡的光線,趙子蒙看見了二貴那張蒼白的臉,瘦骨嶙峋,沒有半點血『色』。


    他頭發『亂』的像稻草一樣糾結在一起,明顯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因為殘疾長期臥床的關係,二貴『露』在被子外麵的上半身顯然要比同齡的男『性』瘦肖單薄,其實,準確地說是皮包骨。


    他見有人走進自己的屋子,臉上『露』出極其難為情的神情,躺在那裏驚慌失措。


    趙子蒙看到這種情形不由得心裏發酸,他熱情地上前噓寒問暖,示意二貴不要緊張。


    他拉住二貴的一隻手,然後坐在床沿上。


    二貴突然把趙子蒙推開:“床上太髒,您不要坐,千萬不要弄髒了您的衣服。”


    “二貴兄弟,我從小也生長在鄉下,要說髒,那時候的我,比你要髒的多,人家都叫我泥猴。”趙子蒙微笑著道。


    “二貴兄弟,一個大男人,不能總在床上躺著,有了這輪椅,你就能自己進出房間,大爺和大娘就用不著那麽辛苦了。”


    二貴聽罷,雙手緊緊攥住趙子蒙的手,泣不成聲。


    趙子蒙輕撫他的背,安慰道:“來試試輪椅。”


    陸千和馬建平準備將二貴架到輪椅上的時候,被二貴推開了,他情緒激動地說道:“這——這東西太精貴,我二貴是啥命,不值得你們這麽關心。”


    這時,滕大娘含淚走進西屋:“趙隊長,讓我來扶他上輪椅。”


    “行,大娘,我們一人架一邊,把二貴架到輪椅上。”


    二貴看著趙子蒙等人熱切的目光,還有剛剛進屋的老母親,終於不再推辭。


    他用五指理了理頭發,然後在趙子蒙和母親的幫助下,先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左腳踝——他的左腿已經完全萎縮,失去了知覺,又用自己的右腿撐在地上,然後側身坐在輪椅上。


    整個過程雖然稍顯費力,但總算是坐在了輪椅上。


    滕大娘幫二貴穿上布鞋,理了理衣服。


    馬建平推著輪椅走出西屋。


    趙子蒙跟著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的二貴,臉『色』愈發蒼白,因為窩在西屋過久,他下意識地用胳臂擋住了光線。


    顯然他還不太適應屋子外麵的光線。


    趙子蒙注意到由於長期臥床,二貴不僅瘦,他的後背也佝僂的厲害。


    趙子蒙示意在堂屋緩一會兒。


    片刻過後,馬建平和陸千一人一邊,將二貴推出堂屋。


    按照滕大娘的說法,滕二貴在床上足足躺了十五年。


    “大娘,有帽子嗎?”


    “他爹有一頂帽子。”


    “您拿來給二貴戴上,屋子外麵的光線太強,我怕二貴的眼睛受不了。”


    滕大娘走進東屋,拿來一頂打著補丁的灰『色』鴨舌帽,戴在兒子的頭上。


    “二貴兄弟,戴上帽子以後,感覺怎樣?”


    “好多了。”二貴『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二貴,你用手轉動兩邊的輪子,輪椅就能往前走了。”馬建平道。


    二貴用他竹節似的手指轉動兩邊的輪子,輪椅緩緩往前走。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轉動著,在院子裏麵走了半圈以後,他已經能進退自如了。


    站在一旁的滕大娘喜極而泣。


    轉了兩圈以後,二貴突然停住了。


    趙子蒙走到二貴的跟前:“二貴兄弟,你怎麽停下了?”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二貴望著遠方愣神。


    大家都湊了上去。


    “你想起了什麽?”


    “我想起了和葛正根在一起掏井的柳阿寶。我好像聽葛正根說過,柳阿寶是他的表弟,柳阿寶的家離葛正根家不遠。”


    “二貴,你提供的這個情況非常重要。”趙子蒙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麵掏出鋼筆和筆記本,將柳阿寶這個名字及時記錄下來。


    記錄的內容是:“葛正根,南涯,秀田,隱山寺。”


    “馬建平,模擬畫像。”趙子蒙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馬建平趕忙從背包裏麵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文件夾,從裏麵拿出兩張模擬畫像。


    一張是電腦繪製出來的,一張是手繪的。


    兩張畫像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馬建平將畫像遞到滕二貴的手上。


    滕二貴隻看了手繪的模擬畫像就非常激動地大聲道:“畫的真像,趙隊長,這個人就是葛正根,就是他。”


    “二貴,你再看看第二張畫像。”馬建平道。


    滕二貴看了一眼道:“這兩張畫像是同一個人。這人就是葛正根。怪不得他走的時候沒有和我道別呢?敢情是我錯怪了他……”


    滕大娘從兒子的手上接過畫像看了看,然後道:“畫的一點不差,這人就是小葛,


    “小葛隻是一個出苦力的掏井工,歹人為什麽要殺他呢?”


    “葛正根不見了,他的表弟柳阿寶為什麽隻字未提呢?”滕二貴自言自語道。


    “大娘,那幫工匠離開石頭寨的時候,您有沒有看見葛正根的表弟柳阿寶呢?”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們人太多,說走,背起行李就走了。難道柳阿寶也出事了?兩人不見了,那江工頭為什麽不說呢?趙隊長,你們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叫老頭子迴來,老頭子或許能想起什麽來。”滕大娘道。


    “這樣吧!我們跟您一起去。”趙子蒙道。


    “行,走。”


    趙子蒙走到二貴的跟前:“二貴兄弟,你現在院子裏轉轉,我們有時間再來看你。”


    滕二貴的眼裏噙著淚,他什麽話都沒有說。


    一行人走出院門,趙子蒙迴頭看的時候,滕二貴將輪椅轉到院門口,依依不舍地望著同誌們。


    大家跟在滕大娘的後麵朝寨西頭走去。


    夕陽西下,各家各戶廚房的煙囪上麵炊煙嫋嫋,是燒晚飯的時候了。


    不一會,大家便看見在一個建築物的高牆邊蹲著幾個老者。


    很快,趙子蒙就看清楚了,滕大爺就在這幾個老者中。


    所謂建築物,實際上是一個祠堂,在祠堂大門上方有四個石刻大字:鄧氏祠堂。


    看情形,鄧家在石頭寨是大戶人家。


    在走到距離祠堂五十幾米的時候,滕大爺站起身,迎了上來。


    “老頭子,你把魂丟在外麵了,也不知道迴家。”滕大娘埋怨道。


    “我和幾個老夥計嘮一會嗑,我們在說冷月寺的事。”滕老三道。


    “趙隊長他們送給二貴一個輪椅,二貴已經能出屋子了。”


    滕老三上前幾步,感激地緊緊地握住趙子蒙的手:“趙隊長,我老漢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二貴一直想要一個輪椅,隻可惜我們沒有那麽多的錢。”


    “大爺,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隻要二貴能到院子和寨子裏麵走動走動,二老也可以減輕一點負擔。”趙子蒙道。


    “趙隊長和同誌們真是活菩薩,我兒有福了。走,迴家去,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晚飯,老太婆,你迴家擀麵條,再燉一塊鹹肉。”


    滕大娘轉身往迴走,被趙子蒙一把抓住了胳臂:“大娘,寺院裏麵已經備了飯。”


    “趙隊長,你什麽都不要說了,走,迴家去。”滕老三一邊說,一邊往迴走。


    “滕大爺,吃飯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晚上,我們和覺水監事說好在寺院吃晚飯的。滕大爺,我們來找您是為案子的事情。”


    滕大爺停下腳步:“趙隊長,您說。”


    “二貴說,在那幫工匠中,有個叫柳阿寶的後生是葛正根的表弟,那幫工匠離開你家的時候,您有沒有見著柳阿寶?”


    “柳阿寶是葛正根的表弟,這我知道,他們做什麽都在一起,地鋪搭在一起,上工和下工,也是同來同往。但走的時候,柳阿寶在不在那幫工匠中。我想不起來了,當時,十幾個人一窩蜂地湧出院門,人太多,沒法留意誰和誰。”


    “孩子他爹,我和二貴已經看過畫像,死在菩薩肚子裏麵的人就是小葛。”滕大娘道。


    “怪不得小葛沒有和二貴道別呢?畫像呢?讓我也看看。”滕老三道。


    馬建平拿出兩張畫像。


    滕老三接過畫像,看了一遍,然後道:“是小葛。他不見了,江工頭和其他工匠竟然什麽也沒說,難不成,小葛的表弟柳阿寶也出事了?”


    趙子蒙覺得滕老三的想法很大膽,但這個猜測不無道理。


    如果柳阿寶還活著的話,他怎麽會不管表哥葛正根的去向,獨自下山呢?


    除非他是殺害葛正根的兇手,滕家人沒有在意葛正根在不在那幫工匠中,這情有可原。


    作為工頭的江子海,他應該是知道的,知道葛正根不見了,卻保持緘默,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太陽在下山之前,瞥了一眼大地,然後消失在山的那一邊,夜幕徐徐降臨。


    趙子蒙一行告別老兩口的迴寺院去了。


    老兩口將大家送到寨口,望著同誌們走遠了以後才轉身迴家。


    趙子蒙遠遠地看到山門前的台階上站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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