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的脾性,姬景元還是很了解的:「再過幾日,小五定又改了念頭。」


    薑皇後似笑非笑,心疑姬家就這等血脈,根苗從來沒正過,自元帝時就歪得不行,元帝不通詩書,歪得粗糙,子孫兼修文武,歪得別出心裁。


    「阿犀晚間跟阿娘睡。」薑皇後趕丈夫去妃子那,「聖上去看看賢妃,年年苦夏,今年更是消瘦得可憐,她麵薄,心裏念著你,隻悶著不說。」


    姬景元笑了笑,起身道:「看來皇後是嫌棄朕。」


    薑皇後起身替姬景元整衣裝:「皇帝不嫌棄臣妾就好。」


    姬景元大笑出聲,見姬明笙跟著起來:「阿犀老實坐著,與你阿娘說說體己話。」說罷,帶著李太監等人大步走了。


    姬明笙將桌案上的琉璃珠撿迴金碗裏,又扣了一個碗,合一塊嘩啦啦搖了好幾下。


    薑皇後輕拍一下她的胳膊:「幾歲的人,還做這等小兒遊戲。」


    姬明笙順勢倒在薑皇懷裏:「阿娘疼我。」


    薑皇後揮退左右,親手幫姬明笙拆掉釵環髮鬢:「你呀,阿娘就知道,你早晚會有這一遭。」


    姬明笙伸手夠薑皇後的披帛,纏在手上把玩,沒吭聲。


    「你阿父在朝堂上看人的眼光極佳,譬如樓長危……」


    姬明笙繞著披帛的手頓了頓,若無其事地聽薑皇後繼續道:「少年將軍,名震邊關,忠君體國,你阿父可謂伯樂。內闈家事上頭,你阿父定先取貌,比如魏妃……就一瘋婦,害了太子的康健不說,也害了她自己的小四一輩子。再譬如你的親事,沐安辰貌比潘安,滿腹才華……話又說迴來,沐安辰雖有不足,勉強也能配,世上豈有十全十美之事?隻你心裏頭從來不足。」


    薑皇後用手梳著姬明笙鴉青的髮絲:「你確實被你阿父寵壞了,他將你捧在手心裏,事事依從,你難免將自己的夫婿跟你阿父比較,這如何能比?父親本就與夫婿不同,更何況你的父親還是一國之君,誰能比之?,他給你的一些,尋常人一生都給不了。」


    「偏我又教了你為婦之道,與你說女子之難處,你長宮中,從小又目睹宮各嬪妃處事,聰明如你縱有公主之尊,卻也懂了世情奈何,多有不可求之事。」


    「你心頭既不足,又知不可求,這日子過得便將就,沐安辰恃才傲物,娶了你他心中定是歡喜得意,也願折腰體恤,偏折腰他又覺受辱。」


    「人心難自欺,娘的阿犀,想來早有察覺。」薑皇後心疼道,「你驕傲,定心中不屑。」


    「再等你知道沐安辰這些私情暗思之後,你哪裏還能嫁容忍? 」


    姬明笙將母親的披帛蓋在臉上,上頭繡的寶蓮微微凸起,撓在眼皮上:「阿娘,世上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各不相同,我不強求,卻也不願強行將那貌合神離裝成倆好模樣。」


    薑皇後低嘆一口氣:「民間道:初嫁隨父,再嫁隨心。今後,阿犀就隨心些吧。」


    姬明笙翻了個身後,笑道:「再不想嫁了,遇著沐安辰這般的,好生令人作嘔。」


    薑皇後笑笑不說話,母女二人又說些好些話,這才同榻安歇。


    .


    姬明笙一封《放夫書》休棄了駙馬沐安辰,姬景元又強行賜婚羅氏女。


    荒唐,實在荒唐,自古以來,隻有《放妻書》,哪有《放夫書》的?公主德行有悖,辱人至深,將後人人效仿,必生禍亂。


    聖上更是有損君威,哪能強行讓人以妾為妻?臣下可殺,不可辱之啊。


    群臣擼著袖子打算噴姬景元一個早朝,不過,先得找個打頭陣的,比如老迂腐虞卿卿虞禦史,虞禦史有事沒事就給皇帝挑刺,此事不挑,更待何時。


    沒想虞禦史這迴老神在在,絲毫沒有用唾沫星子給姬景元洗臉的打算。


    一問,虞老賊毫無節操道:「此乃聖上家事。」


    問話的人一口氣倒迴肚子裏,想罵人,你他娘不是眼裏容不下沙,恨不能聖人是真正的聖人,隨時隨地打算撞死金殿上,這迴居然說是聖上家事?


    虞禦史就是不動彈,老頭心道:我是隨時隨地打算撞死,可我沒打算隨隨便便就死。當今聖上大度起來,那是沒話說,捏他逆鱗試試?我虞家家墳都能讓他給刨,死諫,亦分可諫不可諫。真當我活夠?


    虞禦史嘴上道:「百姓人家,丈人收拾女婿,再如何也不過分嘛。」


    問話的人無奈,摸著鼻子走了。


    姬景元上朝時都已經打好腹稿,打算舌戰群臣,稱雄朝堂,結果,等得早朝結束,竟是沒人吭氣。無有用武之地,姬景元憋悶得要死,他還特意看了好幾眼虞禦史,這幹癟老頭,一句多餘的話沒有,別是上了年紀,腦子不大清靈了?


    擔憂老臣康健的姬景元氣得又賜了好些藥材給虞禦史。


    禦禦史也納悶:我什麽都沒說,怎又賜藥我?


    .


    姬明笙在後宮得知也是大為詫異,她這事委實有些出格,朝臣居然沒出聲,真是奇也怪哉。她坐在水榭裏吹風,聽著如意見嘰嘰呱呱地說著話,什麽各宮嬪妃攜禮探望被皇後擋了,什麽五皇子關著都知道阿姊迴來,哄著宮人遞消息……


    「好吵的丫頭。」姬明笙拈了個櫻桃給如意,堵了她的嘴。側首間,就見九曲白玉橋上,一錦袍男子緩緩行來,麵容出塵卻有病態,身形消瘦似不禁風,正是太子姬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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