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當然知道外間之事,所以才特來尋求李閣老的幫助。哦,閣老辛苦了一夜,坐吧。」寧王徐徐開口,說罷審視般看著麵前年進花甲之人。


    李清正往年從寧王這裏接受的禮贈絕對算的上是巨額,所以他並不能隨意將這位貴客請走,朝陽光芒一點點升起,將正廳的地磚照的雪亮,寧王換過了昨夜的華服,披上了一身藍金的長衫,隻在袖口點綴了皇族才可堪用的龍紋刺繡,襯得麵容格外清冷,「王爺有什麽指教不妨明說?如今城中皆是錦衣衛,老夫還算可以為您擋一陣。」


    「嗬,閣老的美意本王心領了,」寧王無意戳破他的以守為攻,從衣襟中掏出一卷書籍遞到李清正手中,「這是歷年來,本王的一點心意,」寧王笑的風流,李清正接過後略翻了幾頁,差點沒接住,這是用百張銀票裝訂成冊,偽裝成書卷,如今寧王交給了自己,他是想……


    「閣老,不必多慮,隻此一本,用這本『書』可否換閣老一個人情?」寧王眼角都是笑意,他特意前傾身體,朝著李清正顯示誠意。李清正這才發覺,皇上要坐鎮寧王府的緣由,寧王殺了哈撒,又下落不明,朝中原本依附於他的同黨一定會紛紛撇清嫌疑,而寧王府中勢必有他聯絡朝臣,賄賂官員的證據,皇上正好藉此機會也府中搜集,從而打擊罪臣,重整官員。在這麽危急的關頭,寧王仍就遊刃有餘穿行京城,肆意行賄,可見他要麽將王府中的證據毀滅,要麽就是反心已定伺機起事,「王爺將此物交給老夫,隻怕太看得起老夫了。」這位親王已經做的,和即將要做的,已經昭然若揭。


    「不,本王所託之事,閣老一定可以辦到。」寧王篤定道。


    京城九門依舊圍繞了大股人流,城門把守嚴密,每個過路之人都是仔細盤問後才準許放行,人群擁擠推搡,叫嚷著互相謾罵發泄不滿,正在難熬等待中,一輛馬車快速朝城門駛來,趕車的車夫蠻橫惡劣的將人群驅趕開,「讓開讓開!」然後跳下馬來,直接對著城門把守總兵,「我家大人要出城!趕快讓行!」


    總兵厲聲,「奉命出城嚴查!」


    「知道我家大人是誰嗎?」車夫驕傲放縱。惹得人們好奇圍觀,順便心中罵著這幫橫行無阻的權貴。


    「不管是誰,奉命必要探查!」總兵堅持道。


    「好!不過你看了可不要後悔!」那人一掀車簾,待總兵看清車中情形時,已經為時已晚,車夫扔出一枚火引子後,施展輕功隨即不見了蹤影,火苗點燃了車內的硫磺黑炭,瞬間變為熊熊烈火,人們大驚失色的奔走慘叫,還未來得及逃出幾步,就是一陣巨響,城門下一片火海,波及無數百姓,崇文門瞬間陷入地獄般慘景,四周軍民逃的逃,散的散,奔走唿號遠離這烈焰焚燒之地。


    紀榮在城北坐鎮,指揮手下逐街盤查,就聽見遠處驚雷般的響聲,他跳上一處屋頂,望見城南一處火光沖天,頓時預感不好,王爺千歲啊,你就留點活路給我們吧,你和萬歲吵架了,受苦的都是我們啊!


    而不懂此時正在城外瓦剌使團落腳的驛站內,憑藉舌燦蓮花終於說服了瓦剌人相信哈撒把托齊殺了,然後在京中失蹤,使團為首的是托齊的近衛,聽聞托齊之死,悲憤交加,恨不得將哈撒碎屍萬段,正在咒罵哈撒不得好死時,就聽見城中傳來巨響。不懂瞬間衝出驛館來到空曠處,確信不是皇宮,他鬆了一口氣,不過轉念又想到了另一人,頓時臉色巨變,急忙向城中起火處趕去!


    崇文門已經一片狼藉,猶如陷入戰火紛飛,乘亂中,方才假扮車夫模樣的單周撕開那身襤褸的外衣,露出本來挺括的翩翩白衣,在空無一人的街頭接應屋舍中走出的寧王,「王爺。」寧王朝他略一點頭,兩人幾步躍上城門,單周護著寧王,朝城外躍下,足尖輕點護城河水麵,兩三步便越過深溝,順利的出了京城。待落地後,早已有人馬接應,寧王跨上駿馬,他迴望了京城高大的城門,然後駁馬迴旋,揚鞭疾行,乘風中,望見遠處一人同樣於馬上急馳而來,寧王精於騎射,目力了得,那人不是不懂又是誰,不懂心中焦急萬分,這團巨火一定和寧王有關,昨夜之事蹊蹺,內裏不知裹挾裏多少陰謀,定要聯絡錦衣衛和禁軍,勢將寧王攔截在城中,今日之火也許即為明日江山烽煙,無妄的權力之爭隻會徒增無辜的萬民之血,不懂朝著城門火海奔去,來到近處才看清百步之外一個昂首馬上的挺拔身姿,以京城火海為背景,與自己相向而來,兩人都是極速飛馳,眨眼間已經交匯擦身而過,不懂眼睜睜目睹寧王順風而行,無法阻攔,明明交錯隻在電光火石間,但他看清了寧王迴眸對自己微揚唇角一記淺笑,髮帶和胸前的髮絲於朔風中緊貼他的嘴唇,將他的得意勾勒的更深,那個目光分明就是看透了不懂內心後的施威,就像昨夜席間那句堂而皇之的炫耀,「沒有證據,不要汙衊本王。」不懂勒馬急停,但為時已晚,隻能看見寧王人馬絕塵而去,不受阻攔。他眉頭緊鎖,看著京城,又轉頭看了遠方,第一次感受到無助,這是皇上和寧王兩人之間權力的紛爭,而自己掩埋了身份,摒棄了情感,換來的終究是痛心疾首,圍觀這叔侄二人任性恣意尋求各自的信仰,終究跳脫不了無情帝王家。


    朱厚照從寧王府一路趕來,縱使路途中他早已知曉任何事後的補救都是慘澹,仍舊按耐不住狂跳的心,每一刻都在叫囂著他的名字,愛到恨不得生啖血肉融為一體,卻無力麻木的,不死不休的追逐著他的身影,巧取豪奪,機關算計,得了他的人,得了這幾日時光,終究是抓不住的流沙,都似薤上露水隻清晨一縷陽光就煙消雲散,何況熊熊烈火。最徒勞最疲憊是把感情當救贖,即使是皇帝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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