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王已經揮退了手下的幾百弓箭手,寧王看出了他的心虛,乘勝道,「況且去年在江南,太子遇襲,早就懷疑是你所為,這次你聚集大軍野心已現,皇上是不會放過你的。」


    「那你說該怎麽辦?」鄭王恍然大悟,一時震驚沒了主意,隻能順著寧王的思路。


    寧王慢慢調整了身姿,站起,輕輕吐氣道,「那就要看鄭王如何招待本王了。」


    迴到宮中的朱厚照直奔禦花園,指揮著宮人們將石榴花改成海棠,非名貴的品種,而是江南小鎮上春季最常見的,他雖擔心城外謀反的四王,但更相信寧王的能力,紀榮將他送迴宮中後便再去打探城外情況,四位藩王在城外駐紮已經夠他忙碌了,現在再加一個能量最大的寧王,他覺得非常勞累,但是為了自身性命,隻能豁出去了,紀榮十分了解皇上的心思,他派足人手第一時間去探寧王動向,錦衣衛和其手下爪牙在城外撈萬人之中無比矚目的寧王還是非常輕易的,但是紀榮聽了屬下的迴報,覺得自己的命仿佛又保不住,他惴惴不安的來到朱厚照身邊,此時朱厚照已從禦花園迴到幹清宮,蘸著桂花釀吃糖藕,然後準備用晚膳。


    「皇上,寧王下落不明……」紀榮斟酌了用詞,決定緩一緩皇上的心情。


    朱厚照差點咬舌,手中筷著怒摔在桌上,「你說什麽?朕讓你們監視四王大軍,並特別注意寧王動向,一定要策應好寧王,你們居然,居然,寧王大軍在此,他不在軍中,能去哪裏?」朱厚照極近咆哮了,危機時刻,寧王失蹤,心中因他建立起的自信仰仗一時悉數崩塌。


    「寧王智謀過人,對皇上忠心耿耿……」紀榮編不下去了。


    朱厚照坐立難安,「你一定要全力打探寧王的行蹤,必要時行事不必事先報朕,但是一定要找到寧王,並助他破敵護他周全!」紀榮覺得皇上的眼中在噴火,唯恐被誤傷立馬領命告退。朱厚照無心晚膳,他來到禦書房等候奉召而來的內閣六部討論破敵良策,寧王失蹤,唯有靠自己獨撐這天下。


    寧王隻身被鄭王「請」進了他的大營中軍帳,大軍駐地人馬眾多,鄭王得意的向寧王炫耀了一番,寧王忍著手掌的刺痛,掃了幾眼,此時已是夜晚,篝火點點中的確看不清虛實,兩人在鄭王的大帳內落座,鄭王命人備了好酒好菜,以示主人翁熱情。


    鄭王脫下一身鎧甲,換上了親王常服,又特意帶上了金冠,才覺得可堪與寧王那身奪目的裝束相配,他更衣完成畢踱步來到酒桌前,寧王依舊是朝中那份從容的氣魄,正仰麵喝著茶水。


    鄭王大刀金馬的往椅子上一坐,「今日午後禦花園一別,沒想到這麽快又能見麵,而且是對麵而坐喝酒言和,來,寧王我敬你一杯。」


    寧王早已領略過這奢華廣大的中軍帳,鄭王勢大不是虛言,本著識時務者為俊傑,又秉承誘敵深入的策略,他盛意滿滿舉起酒杯,「鄭王客氣了,幹了這杯你我就是盟友了。」


    鄭王雖然沒有對其下殺手,芥蒂仍未根除,見寧王並不貪杯,隻是淺淺抿了一口杯沿,他試探道,「和聰明人不說廢話,我們閑話少說,既然你要投奔我,那麽我們該如何行事?」


    等的就是你這句,寧王對鄭王了如指掌,他放下酒杯,順便瞥了一眼手掌上的淤青,「鄭王,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寧王故意賣了個關子把鄭王罵了一句,鄭王吃癟,隻能幹等他的主意,寧王嘴角上揚,「你與三王約定,四路兵馬一起攻打京城四麵城門,實則讓三王先行,你隻率一小路人馬佯攻,若三王成功,你乘勢以逸待勞一舉攻入城中,順便滅了三王的殘餘人馬,如果三王不從不聽命於你,你就直接攻打他們大軍,為皇上除卻圍困京城之危機,逼皇上封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到時候大權還怕不在你手中麽。」


    「嗯……」鄭王多年來和三王一起,結盟抗拒朝廷,從沒想過可如此一家做大,一路行軍隻想過破京城為先,也沒籌謀過可以得到兵權後再行大計,雖然覺得寧王計策過於詭譎,但是逐鹿中原哪有不用陰謀詭計的,寧王一番說辭,令他茅塞頓開,也立時對寧王有些欽佩,「那你呢,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麽好處?」鄭王半日奔波腹中飢餓,連忙吃了幾大口菜,問起寧王。


    寧王不動碗筷,隻是喝酒,「到時願鄭王分我朵顏三衛,我率軍攻打瓦剌,雪先祖之恥,揚大明國威。」


    朵顏三衛本就是第一代寧王的重軍利器,鄭王當然知道寧王一脈與皇家的宿情,他聽著寧王鏗鏘之言擲地有聲,又見他堅定鄭重的麵容,也被感染,「原來你才是社稷之臣啊,我也認為,眾多朱姓皇裔中隻有你最具才華,能成大事,你我本是兄弟,來,哥哥敬你,你我滿飲三杯。」


    寧王舉杯,將輕蔑的笑容掩藏在杯盞之後。


    今夜星辰璀璨,朱厚照在謹身殿外的高台上隻身站立望著滿天繁星,方才大臣們的議事他一句也沒有入耳,隻是到後來茫然的吩咐將所述條陳出奏摺發往兵部,繼續護衛京城。他腦中隻想著寧王,寧王去了哪裏,是不是執行什麽破敵良策要掩人耳目,所以掩去行蹤,那樣的話,也要知會自己啊。還是有什麽意外,城外四王的大軍虎視眈眈,寧王又與他們有宿仇,如果落入四王之手,不會的,寧王大軍也在城外毫無動向……朱厚照苦思無數種可能,皆被自己否決推翻。此地是京城的最高建築,放眼望去,除卻宮牆鬥拱,就是城中點點星火,城外四郊太過遙遠,根本沒法視及,「寧王籠絡朝臣,積累民心,」「寧王在藩地收編流民,培植人馬,」篇篇奏報都送抵朱厚照手中,皆指寧王野心昭彰,欲行不軌,但是朱厚照寧可相信自己眼中的寧王,風神秀姿,忠心大明,皇叔,你會不會真的背叛我,朱厚照痛苦迷惘的閉上眼睛,真想迴到一年前,不,是多年前,從來未見就不會今日煎熬,但是如若不見,今生即是虛白,再不會有這樣一個人染就自己人生的諸色炫麗,眼前都是同一人的身影,朱厚照睜開眼,皇宮的燈火通明才堪將方才虛空中的幻覺掃除,皇叔,我還是相信你,不要背叛我,他迴想起今日告別時,寧王堅定的眼神,那雙眼中除了光彩還有堅守,朱厚照莫名相信那不是自己的錯覺,是寧王對他的承諾,皇叔,我在這裏等你,這星空獨美,我選擇並肩之人一起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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