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宇文鳳幾乎天天到訪靜園,幾日下來已能跟秋茗在一塊嘻嘻哈哈說笑半天。洛琴齋一般下晌迴來,跟她笑談幾句,宇文鳳再厚著臉皮請他撫琴一曲,方心滿意足地告辭迴宮。


    及至三月初,洛琴齋因陵姑娘身體不適,賦閑在家,多在內室看書寫字,或者邊照料花草,邊跟宇文鳳閑敘,從古至今,三教九流,無所不言。宇文鳳在學府聽夫子講課總愛打盹,如今聽他說古史逸聞倒聽得入迷,竟能一坐三兩時辰,任憑白鳥在自己身上折騰。如此往來,兩人已相當熟諗,宇文鳳百般忖度,終在某日洛琴齋一曲過後,滿懷期待地問:


    “洛溱,你能教我琴道麽?”


    洛琴齋唇角的笑容漸漸散去,麵色沉靜下來,探究般凝視著宇文鳳,看得她心中忐忑不安起來。思忖片刻,她正襟危坐開口道:“你不是總說我於音律上悟性遠超常人麽?我真的很想學琴!你若嫌煩,就給我大概講講,我自己迴去琢磨練習,也是可行的。”


    洛琴齋緩緩撫過朱漆琴麵,似在思考,最後抬眸沉聲道:“琴道非一日之功,需每日勤習,為人師者當陪伴其旁,但有錯處,立時指正。我教你也可以,但需由你家人出麵聘請。你說過你自幼失孤,由親眷收養。我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也知你不好開口,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畢竟男女有別。”


    宇文鳳僵在原地,兩手冰冷,眸中閃爍不定,半晌方尷尬一笑,輕聲道:“我的……你看出來了啊?”


    洛琴齋避而不答,繼續道:“以你的天資,不習樂律的確可惜。隻要你說動家人,我絕不推拒;但你若執意私下來學,抱歉我不能答應。”


    “我就是在家裏待不下去,才整日這般在街上遊蕩,他們怎麽可能有那閑心替我請師父?”宇文鳳放在膝上的手狠狠攥起衣裾,定定道,“家裏沒人管我,無論我去哪兒都不會有人過問,不可能有人知道的……而且我會小心行事,這樣也不行麽?”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中原楚人尤重禮教,一旦泄露,你的處境會比現在更加艱難,我不會任你冒險,文鳳,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罷。”


    宇文鳳似是了然地點點頭,淡聲道:“禮教?既如此說,我也不該再來了,是麽?”


    洛琴齋靜靜看著她,緩聲道:“按理來說,是。不過你在此待的時間並不長,也非天天來,所以問題不大,但為你自身將來著想……此處不是洛圖,亦非北疆,是天下人口中詩禮昌盛的大楚國都……還望你三思而行。”


    宇文鳳垂眸沉默不語,半晌緩緩起身,格外仔細地扯著衣袂皺紋,持禮道:“連日得蒙教誨,受教良多。咱們若是有緣,來日再見。”


    洛琴齋默默還禮,送她出到外庭,立在廊下,看著她走進潭後樹林,忽覺左肩一沉,是白鳥翩然飛落,它仰首衝著那抹素影一聲長鳴,似要追迴漸漸遠去的同樣依依不舍的那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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