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聞言,麵孔大震,繼而怒道:「沈、沈辛夷!你!」


    見楚帝震怒,沈皇後愈發得意,咯咯笑了一陣後,軟聲道:「我就是用這一碗藥,替德妃姐姐送了行。誰讓德妃姐姐久得獨寵,令後宮姐妹怒怨滿身呢?」


    楚帝麵色煞白,一隻手顫顫巍巍指向沈皇後,口中道:「你……你好惡毒的心思……那當年說兆業是天克之命,亦是你……」


    當年陸兆業降世後,天廟侍官便前來覲見楚帝,言談之間,直指那方落地的陸兆業是「天克」之象,命中帶煞,注定死生雙親,又令大楚紛亂四起。


    楚帝痛失摯愛,遷怒於這有「天克」之命的孩童。正好沈辛夷要抱養,楚帝便恩準了。多年來,沈家勢大,楚帝礙著沈家權勢,與沈辛夷相敬如賓。暗地裏,卻在不斷挑撥母子,令陸兆業獲悉生母之死真相。


    如今看來,一切的開端,不過都是沈辛夷的陰謀詭計!


    沈辛夷慢悠悠擋開楚帝指尖,道:「陛下,這宮城之中,就沒有誰是幹淨的。」說罷,她杏眸圓瞪,命幾個嬤嬤壓住了楚帝,便要將藥灌入楚帝口中。


    楚帝原本羸弱,必然是掙不過這幾人的。可他怒火攻心,一時間竟有了極大力氣,將幾個嬤嬤都揮了出去,連同那藥碗都打翻在地。


    沈辛夷眼見得藥碗翻了,怒從心起,拿起玉枕錦被,狠狠悶在了楚帝麵門。


    楚帝越掙紮,沈辛夷便按地越狠,將他的口鼻死死捂住。一邊捂,沈辛夷一邊念念有詞道:「陛下,我這是送你去見德妃姐姐,你應當謝謝臣妾才是。若說這宮裏有誰是幹淨的,也隻有德妃姐姐了。你見著她,可要好好珍惜了……」


    未多時,枕被下便沒有了聲息。


    沈辛夷粗喘了幾口氣,慢慢揭開被褥,卻見得楚帝麵色青紫,雙眼圓瞪。她有心拂上他的雙眸,可手掌三過,卻無論如何都蓋不上。


    就在此時,宮門忽然被推開,幾列衛兵衝入殿內,太子陸子響亦焦急步入。看到榻上楚帝,陸子響大驚失色,雙膝著地,大吼一聲「父皇」。繼而,他膝行至床榻前,顫抖著扣住了楚帝猶溫手掌。


    一會兒,他背影微顫,眾人這才知他竟是無聲地淌下了淚水。


    衛兵見狀,連忙上前,乾福宮內一片忙碌。


    「罪婦沈辛夷,竟敢行刺陛下!」


    「快來人將她拿下!」


    「若有違抗者,就地格殺!」


    沈皇後見到這列衛兵幾乎是踩著時間陡然衝入,心中大震。她尖叫起來,指著在旁跪地的陸子響怒喝道:「陸子響!是你害了本宮!是你將本宮放進來的!你好惡毒的心思!你連你父皇都要害!」


    陸子響默然不言。


    半晌後,他才怒喝一聲,道:「住口!」


    說罷,陸子響替楚帝掖好被褥,轉過身來,麵上已恢複了沉靜,可通紅的眼眶裏仍掛著淚。


    「父皇待孤如何,大楚上下皆有目共睹。厚愛至斯,孤又怎會做出那等喪盡天良之事?」陸子響一邊怒斥,麵龐上卻有淚水潸潸而下,「更何況,父皇隻有子響這一個兒子,這江山遲早都是孤的,孤……我……又何必做出那等事?!」


    沈皇後被扣住四肢,跪按在地。她麵頰貼地,雲鬢散亂,冷笑道:「誰知道呢?你陸子響最愛滿口假仁假義,實則是個至貪之人。皇位,你要;兆業的性命,你要;連我那美冠京城的侄女兒,你都想要!陛下病重,你便等不及了!為了這帝業,恐怕你馬上就要將那扶你幫你的柳家給廢了吧!」


    說罷,便是一陣狂笑。


    陸子響以袖拭淚,垂下眼眸,道:「將沈辛夷壓下去!父皇的事兒為重……萬萬不可耽擱了。」


    楚帝疾重,來勢洶洶。未隔一月,宮中竟傳來了楚帝病薨的消息。


    依照沈蘭池的記憶,楚帝是必然會病重的;可上輩子的楚帝雖然纏綿病榻,卻也吊著一口氣,撐到了永嘉三年的冬季,甚至還讓太子娶上了妻。


    如今才入夏,楚帝便病故了,想來也知道,是有人動了手腳。


    沈蘭池一邊尋思著楚帝之死,一邊提著裙擺,蹲在草叢裏,尋尋覓覓著什麽。她將袖口卷得高高,露出兩道瑩白手臂來;細嫩的肌膚,在日光下如一團將化白雪。


    陸麒陽恰從外頭迴來,瞧見這一幕,便蹙眉問道:「蘭蘭,你做什麽呢?」


    沈蘭池直起身來,拍了拍手上泥土,道:「找蛐蛐呢。」


    「哪有這麽早?這才剛入夏,找不到的。」陸麒陽潑她一盆冷水,「至少要再過一倆月吧。」


    「你不懂,這越早生的蛐蛐叫的越歡。雖然少,但也是有的。」沈蘭池道,「我於蛐蛐將軍一事,可是極有研究的。」說罷,換了個地兒,又蹲下了身去。


    陸麒陽想到宮中事兒,便開口道:「你知道麽?昨夜裏,陛下……」


    「哎,還真的沒有呢。」沈蘭池撥弄著草叢,打斷了他的話。


    陸麒陽再開口:「陛下駕崩了……」


    「沒蛐蛐也行,那就拿你當個蛐蛐,勉強玩玩吧。」沈蘭池抬起頭,對陸麒陽笑道。


    「……」陸麒陽又開口,「沈皇後當夜也在宮中自盡,說是感念陛下之恩,要跟著一道去……」


    「你給我玩,成不成?」沈蘭池絲毫沒接陸麒陽的話茬,對著小世子笑得正歡。


    這兩個人的話題,完全是天南海北,歸屬兩個世界。陸麒陽毫無辦法,隻得耐心道:「蘭蘭,你不肯聽我說話麽?這可是大事兒。」


    沈蘭池揪了揪地上一根草葉,低垂眸光,道:「不是不肯聽,是我覺得……如今便已經很好了。」說罷,她站了起來,抖落裙擺塵埃,變迴了那個儀姿端方、一舉一動皆令人傾拜的千金小姐。


    「我這一輩子,從來都不求什麽榮華富貴。我不求更大權勢,也不想要那皇後之位。如今你這樣……很好,恰適我意,我不想改。」


    陸麒陽默然一陣子,開口道:「你聽過一句話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沈蘭池點了點頭,歎口氣,道:「我知道。意思是,世子爺本來無罪,可你鎮南王府手裏握著兵權,那就是罪了……從前還好,陸子響需要你,現在陸子響要做皇帝了,便會看你不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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