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她這要求,柳常頓時跳了起來,怒氣衝衝道:「真是好大的口氣!保你父兄?非親非故,我家公子為何要保你沈家人?那豈不是在自找麻煩?!」


    「柳常。」柳愈輕喝一聲,令隨從閉了嘴。隨即,柳愈緊了下身上大衣,倚在車中,道:「我雖不才,卻不想令二殿下落個知恩不報的名頭。隻是,你雖有恩於二殿下,可這恩情尚不夠厚重,不足令二殿下伸手保住你父兄。」


    沈蘭池心底一緊,頓時有幾分焦急。她心思兜轉,連忙開始在記憶之中搜尋前世之事。忽然間,她腦中電光一閃,有了一個主意。


    沈蘭池拽過韁繩,冷聲道:「我自是知道,這還不夠分量。若我說,我能讓你家殿下建一樁大功,得四海民心,你可願應下?」


    「哦?」柳愈微傾了身子,惑道,「一樁大功?不如仔細說說。」


    「如今北方瘟疫肆虐,未有兩月餘恐怕是不能退卻。我知曉一個法子,能減退那瘟疫。」沈蘭池道。


    「疫病乃天災,又豈是你說減退就能減退的?」柳常嗤笑道,「怕不是在誆騙我們公子。」


    「我倒是願意信上一次。隻不過……」柳愈淡聲道,「既沈家小姐有此良方,為何今日才拿出來與我做籌碼?北方民眾性命,皆不如你家中族親。以是寧可拖著苦等今日,也不願救人性命,是麽?」


    沈蘭池道:「我非天生聰慧,又豈會在疫病流傳之初就找出法子?不瞞你說,我也是在麵見柳公子前一日,才自一位遊方藥師口中得知此法。」


    她對那疫病所知甚少,原本也不曾記得如何消退疫病的法子。若是有這良機,早就讓自家父兄在聖上麵前攬了大功,何必等到今日?隻是方才她苦思冥想,終在機緣巧合之下迴憶起了此事,這才敢放在柳愈麵前做籌碼。


    更何況,她也並非聖人,又隻是一介深閨女子,突然跳出去管這北方疫病之事,又有誰人肯應?自家事尚且理不清,便急著管天下事,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柳愈聞言,若有所思。


    繼而,他道:「我不是為著二殿下應下此事,而是為了那北方頗受瘟疫之苦的百姓而應下此事。我柳愈言出必行,隻要答應你的事,必不會反悔,勞煩沈姑娘今日便將那退疫之法送來。命不等人。」


    說罷,車簾便落了下去。


    沈蘭池見那馬車悠悠啟動,命身後小廝讓開道來,心底一時複雜無端,。


    但見的柳常路過她跟前,忽然停下腳步,指著自己衣擺,道:「沈姑娘,瞧見我衣擺上的泥點子了沒?這是你幹的好事兒!我家公子賞我的衣裳,你賠得起麽?」


    沈蘭池:……


    柳常嘻哈一陣大笑,便追著馬車去了。


    沈蘭池望著馬車漸漸遠去,心裏隻覺得這柳愈讓人看不懂。


    說他好吧,可他也盡使些陰謀詭計,終日跟在二殿下那等滿嘴謊言的偽君子屁股後頭;說他不好吧,可他還心係百姓,一副我為黎民模樣。


    世上真有這等人?


    沈蘭池待迴了家,就將那退治疫病的方子寫好,遞到柳愈府上去。她隱約記得,前世這疫病也是被一個遊方藥師所退。那藥師認定是當地人吃的肉食中有什麽毒物,以是他不懼疫災,於家家戶戶中逡巡搜訪,最終說是不得再食鹿肉,又命人獵殺林中群鹿,將已死的鹿俱深埋土中,這才勉強令疫病消退了。


    沈蘭池雖不精通藥學,但也能猜到定然是這鹿身上攜了什麽玄機。


    春寒方融不久,沈桐映出嫁。


    雖已分了家,但到底都是姓沈的,又是太子娶妻,沈家大房就算與二房再有嫌隙,也得到場,與沈家另幾支分家一道恭賀新娘出嫁。


    沈蘭池是沈桐映的堂妹,得在沈桐映出嫁之日做個「禮娘子」。


    依照大楚舊俗,禮娘子均是新娘家中姐妹,出嫁之日亦要穿一襲紅,隻不過那身紅要略淡一些,不得綴金玉首飾,以與嫁娘分開。幾個禮娘子要一道扶著新嫁娘跨過門檻,送交到花轎上。那新郎官來了,禮娘子還要上前仔細盤問,探查這新郎清不清楚新娘喜好。


    不過,這婚姻之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幾個新郎會當真清楚新娘的喜好,這些盤問的問題,大多是提前都說好的,禮娘子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沈蘭池與沈家宗家的幾個姐妹,換了一襲紅衣,到了沈桐映房裏。隻見鏡前的沈桐映頭戴高冠,紅衣如霞,麵上厚施脂粉,顯出幾分少見豔麗來。她自鏡中望見了沈蘭池的身影,便仰起頭來,道:「蘭妹妹,你也是來看我出嫁的?」


    她說話時,額前珠墜微晃,流光閃爍。


    另幾個禮娘子也知道她二人不和,皆不敢多言,隻是賠著笑臉,在一旁誇讚新娘何等秀麗。


    「桐姐姐大喜的日子,我怎好意思不來捧場?」沈蘭池笑道,「出嫁這日的桐姐姐,可真是美極了。」


    沈桐映已許久沒從她口中聽到這句話了,此時再聽,便覺得極是嘲諷。沈桐映抬起手來,摸了摸厚厚脂粉下的那道傷疤,冷笑道:「太子殿下並不愛重我,美貌於我也是無用。可就算他不喜愛我,就算他曾跪在陛下麵前求娶你,就算我毀了容,可最終嫁給他的還是我。」


    頓了頓,沈桐映垂下手指,嘲諷道:「日後,我定會比你過得好千倍萬倍。」


    沈蘭池本想說些什麽,可礙著今日是沈桐映出嫁之日,不可鬧得太過,便老實收了聲,隻恭祝沈桐映日後福喜雙全。


    未多久,外頭便傳來一串婦人嗓音,喊道:「新郎官過了朱雀門,就快要來咯!還不把新娘鬧出來?」


    這是楚國習俗,新娘出嫁時,得由幾個娘家人鬧上一番,隔著蓋頭問些婚後幾子幾女的問題。沈桐映蓋上了蓋頭,由幾個禮娘子攙著,跨出了房門。


    「新娘子出來咯!」


    「好看!真好看!」


    沈蘭池挽著沈桐映,扶她出了房門。肖氏打扮的一身喜氣,可一見到沈蘭池,她便垮下了一張臉,甩著帕子,道:「喲,我可不敢累著蘭池姑娘。一會兒太子殿下來了,要是蘭池姑娘見了太子,心裏難受,我可捱不住。」


    她這話,擺明了是說沈蘭池也想嫁給太子,這才會見了太子心裏難受。可所有人都知道,這太子殿下先向沈蘭池求了親,被拒後才定下了與沈桐映的親事。


    周遭人聞言,不由一片訕訕。


    這大房的女兒不計前嫌,前來當禮娘子,足見大房多麽知禮仁厚;反倒是這二房,得了便宜還賣乖,一副狹隘樣子,實在是惹人嫌。


    為免鬧的難堪,便有一個婦人上來,對沈蘭池道:「這位禮娘子,你也累了,不如去旁邊歇會兒,吃點兒茶?」


    沈蘭池也不想多留在此地,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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