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司法,雖然徐清口頭上喊著的是人人平等,但這一點其實很難做到,尤其是對於官員們來說,就更是如此,大多數官員是不太容易受法律的束縛的,這裏麵有很多的原因,首先便是官員並沒有太多為老百姓服務的心理,盡管儒家教導官員應該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但真正能夠做到的卻沒有幾個。


    大多數人讀書是為了科舉,科舉是為了做官,做官是為了掙錢,而不是什麽為了老百姓,這樣的人非常少,古往今來也沒有幾個而已,老百姓敬重他們,但現實中是不多的,大多數人把自己當做父母官,自然也是魚肉鄉裏居多,並且也沒有法律可以製裁他們,甚至也成為了官場上的潛規則,在這種情況下,宋朝的吏治其實是非常鬆散的。


    徐清曾經一度想要改變這種情況,但是這實在是太難了,這些官員早已經習慣了吞取民脂民膏,甚至把這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徐清想要去改變,隻能慢慢來,而現在,徐安就是抓著這一點,建立東廠,從而審查百官,隻要有貪汙的,就可以借由這個名頭把人抓起來,這一下,整個朝堂自然大亂。


    而徐清也一時之間有些慌了神,畢竟作為宰輔,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這些官員之中,絕大多數都是有貪汙行為的,但這並不代表這些官員就是社會的垃圾,相反,能夠爬到這個級別,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有才華的人,他們貪汙的錢,遠遠沒有他們為國家賺取到的錢來得多,在這種情況下,若是直接開除他們,將會使國家的人才陷入到一個空缺的狀態,與之相應的損失將會遠遠超過他們貪汙腐敗造成的損失。


    這一點,徐清必須要去思考,而東廠顯然不需要去思考這些問題,他們奉皇帝的命令,糾察那些貪汙腐敗,草菅人命的官員,官吏,將他們帶走審問,這基本上也是一查一個準,這自然讓整個朝廷人人自危,而對此,徐清自然是非常無奈的,而百官則是無比的憤怒和驚恐,在他們看來,自己為國家報效最為卻換來這麽一個結果,自然是極為不滿的,並且內心深處還有很大的害怕。


    今天抓走的,是你的同僚,焉知明天抓走的就不會是你呢?趙昕的這個做法,等於是將整個士大夫階層推到了對立麵,但他也成功的打破了徐清即將到來的勝利,麵對著人人自危的官場,徐清確實是有些措手不及。


    而徐安則趁著這個時間,加大扶持東廠的勢力,他們廣泛的在民間招募一些地痞流氓為自己的勢力,然後從各地官府中調集邢名高手來調查貪汙腐敗之事,這一段時間可謂是徐安出仕以來作為繁忙的一段時間了。


    徐安每天都要去警告東廠的番子們,不要騷擾到老百姓,這一點對於徐安來說非常重要,打貪對於老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隻要做得好老百姓一定會支持他們,這就是民心所在,同時這樣做,還會讓百官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下降,有助於讓皇帝的形象重新樹立在老百姓的心中,但若是東廠牽連到了老百姓,這事可就麻煩了,口耳相傳之下,指不定東廠會變成一副什麽樣子,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經曆過婦女問題的辯論之後,徐安深刻的認識到輿論對於政治鬥爭來說有多麽重要,可以說是絲毫不遜色於軍隊在政治鬥爭中的重要性,所謂筆杆子、槍杆子,這兩個東西,便是奪得權利最為重要的武器,而曾經的徐安以為隻要有槍杆子就行了,而現在,他終於意識到筆杆子的重要性,所以天下議論,這是他必須要注意的事情。


    但他有一點沒有想到,那就是看著那些原本德高望重的官員紛紛入獄,確實有許多人拍手稱讚,但是更多的人卻對東廠感到了無比的憤怒,原因也很簡單,原本一個縣令,他在當地在任為官,每年貪錢一千兩,而他能力出眾,可以給當地帶來超過一萬兩以上的投資,這些投資將會轉化為工作崗位、生活環境的改善,讓當地老百姓享受更好的生活。


    而現在,這位縣令因為貪汙入獄了,而整個國家像這樣的縣令多達五十位以上,這麽多的縣令要進行更換,宋朝又哪裏來的人才可以立刻接手的呢,要知道,一名縣長可不是那麽容易當的啊,在中國古代,隻要科舉考上進士了,你就可以當縣長,但是這些縣長往往隻會讀書,其餘事情什麽都不會,這在農業時代或許還可以,因為那個時代的縣令隻需要注意農田、水利、文教就可以了,許多案子甚至都不需要縣令來審,當地的鄉紳們直接進行判決就可以了,那個時候的法律,是以當地的道德來作為準繩的,而不是以國家的法律來作為準繩的,要說的話,比較像現在的英美法係,沒有具體的法律,依靠以往的經驗所組成的判例來進行懲罰,古代的宋朝鄉間士紳審案子,大抵就是如此。


    可現在的縣令卻遠遠不是隻管那麽點事兒,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推展,經濟的發展,環境的保護,文教的完善程度,醫療的保障,文化的建設,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生育率,外來人口的安全性,城市規劃,下水道建設,水利建設,城市工廠安置,這些都是一位縣令需要去做的,可以說作為縣令,跟現在的縣長也沒什麽差別,而這樣的人才,又哪裏有可能突然鑽出來五十個呢,培養一個可就要花費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功夫,五十個人的空缺,自然需要其他人來填充,而這些人的水平自然是遠遠不如那些原本的官員的。


    所以在這麽繁重的工作壓力下,許多剛剛調上來的人,幹了幾天之後就吃不消了,要知道即便是縣令的工作,隻是管理一個縣,可一個縣最起碼也得有十萬左右的人口,這麽多的人,每一個人的細節你都要去管,家裏出了點什麽糾紛,你也得派人去調查,這戶人家用水和那戶人家用水不公了你也得去管,可以說一個縣衙門跟朝廷也沒什麽差別,隻不過一個管全國,一個就管一個縣而已,其他並沒什麽區別。


    在這種狀況下,一位縣令平均每天的工作時間大概在十個小時左右,畢竟徐清可是製定了一套十分嚴格的考核製度,分別包括環境、經濟、文教、衛生、水利、人口這六個大類,每一個大類都要進行係統的考核,其中五個以上達到優的就能晉升一級,成為府裏的官員,而達到三個以上優的,則保持不動,若是隻達到兩個優的,則下降一位,從縣令變成縣某一部門的領導,若是隻有一個優的,則直接開除,不予錄用,在這樣一套嚴格的製度之下,若是敢怠慢,他的烏紗帽也就不保了。


    所以縣令們自然是要拚命工作,無論是為了自己的烏紗帽,還是為了往上爬,他們都得死命幹,而現在新換上來的這一批,要麽沒有鬥誌,本來就是等著養老的,要麽就是工作強度太大受不了的,要麽就是從京官中抽調出來的,對於鄉下地方的工作不適應,總而言之,其中很多就趴窩了,再後來甚至還有閉門不出和要辭職的,一個縣衙門的縣令不幹了,這個縣也就徹底挺擺了。


    在宋朝,一個縣令的權利是非常大的,隻要有關這個縣的會議他必須參加,並且擁有所有決議的一票否決權,若是縣令不參加會議,那麽所有的議程都將不能付諸於實踐,如今的縣,自然不比當年,幾乎百年不曾變化,如今的城市,每一年發生的變化都是巨大的,尤其是沿海地區,更是日日新,而在這種狀況下,縣令罷工了,可想而知會給一縣百姓帶來多大的災難。


    而還有一些則是幹脆不做事了,在他們看來,當官就是為了賺錢,為了要賺更多的錢,所以就要當更大的官,而當官是需要憑借政績的,這才讓他們願意為老百姓去做事,利用自己的頭腦給百姓們謀福利,現在不允許他們中飽私囊了,這些人當然也就徹底趴窩了,這一下,整個宋朝可謂是一下子亂套了,老百姓對此自然不滿。


    貪官這種事,自古無論東西都是十分普遍的現象,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貪汙腐敗這種情況無論是在官場上,還是在社會上都非常的常見,隻不過一個是明碼標價的,還有一個則是潛規則而已,比如說歐美的貪汙腐敗,他其實也存在,隻不過是把他正規化了而已,在政治上,那就是政治獻金的合法化,這在中國當然是非法的,而在歐美則是合法的事情,但其本質其實就是一種利益交換。


    資本家們把自己的錢給政客們,讓他們去參選,等到選上以後,再用法律政策來幫助企業進行發展,美國的時代周刊曾經做過一次統計,根據他們的數據結果得出,美國的資本家們,在總統上台之前,每投資一美元,隻要這個人最後成為了總統,那麽迴報將是五十二美元。


    一美元變成五十二美元,這不是腐敗這是什麽?顯然這就是腐敗了,而在民間,這種腐敗也存在,舉一個例子,在美國看病,分為醫保看病和私人醫院看病,如果用醫保看病,醫療費的大部分將由國家負責,但是其待遇是可以想象的,非常差,光是預約就需要很長的時間,而如果是私人醫院,則將享受最好的治療,甚至是專業的團隊,這就是公開的了。


    而在中國這些事情是不公開的,貪汙就是犯法,而醫生也不能名正言順的收取紅包,不然也是違法的事情,從這些事情上就能看出,貪汙腐敗,是人類的本性,而這一點是無法更改的,即便法律再怎麽演變也同樣是如此,所以當徐安那麽做的時候,其實是太過激進了,打貪不是不可以,但總是要劃下一個底線來,這樣完全沒有任何底線的打壓,隻會讓人人自危,政府出現空洞,最後遭殃的還是百姓而已。


    且就算這樣做了又能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呢,難不成就不貪汙了嗎?朱元璋當年對貪官狠到什麽程度,隻要貪汙超過五十兩便要扒皮實草,但結果呢,就是朱元璋死了以後,他的兒子朱棣麵對全國的輿論洶洶,最後隻能放寬管製,為什麽他不繼續執行這套製度,就是因為這個社會總是有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的,皇帝雖然號稱天子,擁有全天下所有的權利,但總要有人代替你去管理地方麽,總要有人代替你去打仗吧,而你對自己的百官如此苛待,又有誰會願意為你賣命呢?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人都有欲望,而掌握了權力的人,欲望自然更加強大,普通人的那點欲望在他那裏是無法填滿他的,唯有更大的成功才行,這便是手握權柄者的人,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別,如果從思想上來講,這其實已經是兩種生物了,但徐安現在要做的,便是要讓驢幹活,還不讓驢吃草,這樣的結果,自然隻能是劇烈的震動。


    首先便是衙門開始不幹事了,然後就是各地方行政單位開始癱瘓,全國陷入到接近無政府管理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百姓又怎麽可能享有開心快樂的生活呢,當然這一切徐清也是暗中推動,既然徐安想要打亂朝廷的結構,然後在空隙中找到攻擊的目標,那他就幹脆直接將地方衙門關停,讓整個國家陷入到無政府主義的狀態,如此一來,自然就無人貪汙了,而整個社會也陷入了動蕩,這對於解決眼下的問題無疑是一個好辦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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