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清眼看著如此,卻並沒有能力阻止,對於徐清來說,這是工人運動的開端,可對於大多數官員們來說,這隻不過是一場造反而已,工人和農民在他們的眼中並沒有什麽區別,都是底層而已,顯然,此時的宋朝官員們就如同工業時代的英國一般,對於這些忙碌在工廠之中的工人,定下了一個與農民相同的定義。


    可他們卻忽視了農民和工人之間最大的區別,那就是農民相互之間幾乎是完全獨立的,他們的勞作不像現代的農業十幾個人便可以將上千公頃的農地照料的非常好,此時的農業還非常的原始,一家一戶的耕種才是這個時代農業的寫照。


    而工人則完全不同,當工人階級在這個社會上誕生的時候,他們便是成群結隊的,並且在壓迫麵前,很快便組織起了工會,有組織,這是工人與農民最大的區別,而隻要有了組織,那麽一個階級的力量就會被徹底團結起來,就像農民兵和正規部隊一般,在戰鬥力上,農民與工人就有著十分巨大的差距,並且這差距也已然在這一次的反抗中體現出來了。


    若是兩萬農民向著軍隊衝鋒,最有可能的結局便是在死亡數量超過三百人之後,整個團體就開始潰散,而不是像工人們一樣,在自己損失三千人的情況下,依舊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潰退,而是十分頑強的與士兵們進行激烈的戰鬥,這便是組織的力量,在一個共同目標的號召下,工人們可以發揮出全身的力量去共同實現一件事情,這便是兩者之間最為巨大的區別。


    除此之外,在知識性上,此時的農民自然是不可能跟工人相比的,農民生活在鄉村之中,對於知識的渴求天然的就不如在大城市中生活的工人,畢竟農民之間,即便一個勤勞一點,另一個懶散一點,雙方的生活條件並不會差很多,且即便再勞作,農民也沒有什麽上升空間,想要成為地主,那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可以造就的,而是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才能最終達成的目標,而能夠用百年的時間來打造自己家族未來的人,無疑是非常稀少的,所以農民在創造財富的積極性上,相比起工人就非常的弱。


    而工人則完全不同,生活在大城市中,工作在大型工廠裏麵,上千人的操作,以及組織的誕生,就必然會產生領導者以及工人階級之中的階級,在這個組織中,你隻要通過努力,便能獲得更好的待遇,以此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這種提高水平的速度,或許隻需要兩三年的時間便可以實現,時間的縮短,自然讓工人們對於創造財富的熱情要比農民高得多,而這樣的熱情便會讓工人們去關注更多的時事和工作技巧,這些東西,全部來自於知識,所以普遍來講,工人階級要比農民階級更為知識廣泛,這句話是沒有什麽錯誤的。


    知識上的優秀加上組織的團結,這讓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這兩個都處於底層的階級就有了十分不一樣的戰鬥力,農民喜歡單打獨鬥,而工人喜歡團結一致,在這種狀況下,軍隊與工人的廝殺自然是十分的慘烈。


    當兩萬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衝入重工業區的時候,區域內整整六萬民工人此時早已經在組織這個共同思想下變成了戰士,三千名工友的死亡讓他們對於大宋朝失望透頂,而在集體的氣氛之下,許多原本隻是想追求權力,不希望發動暴力的人們也紛紛開始加入到組織中來,工人之中戰鬥的熱情開始越來越洋溢,而另一方麵,經曆過戰鬥的工人們開始紛紛整理出軍隊的攻擊方案,以及他們在戰鬥中出現的錯處,並且這些錯處很快被綜合起來,隨便便傳達到了每一個人的腦海中。


    組織學習能力,這也是工人階級相比起農民來說更為優秀的一個領域,在這種全體工人一同討論的情況下,許多軍隊的攻擊戰術都被他們這群門外漢討論了個便,而還有一撥人,則在加班加點的建造新的武器。


    這裏是重工業區,冶煉業、製造業自然在這裏也設有許多的工廠,雖然沒有火槍這樣的火器,可是製造一般刀劍的鋼水還是十分充足的,這些人雖然以前沒有打造過武器,可是工人階級的學習能力無疑是十分強大的,再加上這工廠之中的工人有許多已然是熟練工了,打造鍋碗瓢盆沒有任何問題,所有的機器操作也都十分的熟悉,在這些熟練工人的操作下,一大堆武器便很快被打造了出來,當軍隊開始向重工業區開進的時候,他們已然是人手握著一根長矛,腰裏還插著一般短刀了。


    這次的戰鬥,雖然軍隊依舊還擁有很大的優勢,可是已經再也不是如同七天前那一場戰役一般是一麵倒的屠殺了,掌握了鋒利武器的工人們擁有著完全不遜色於軍隊的組織能力,在這樣的戰鬥下,雙方之間自然是十分殘酷的,僅第一天的戰鬥,工人們的傷亡便達到了四千人左右,而士兵們的傷亡則在一千四百人。


    這樣的一個數字,大大震驚了整個宋朝的朝野,要知道此時的宋朝軍隊已然不是曆史上那支孱弱的軍隊了,在經過韓琦、狄青兩代人的整治以及科學院研發的新型武器幫助之下,這支軍隊的戰鬥力是非常強悍的,雖然還沒有達到鴉片戰爭時期上萬人便橫掃中國的狀態,可也已然是一支遠超農業時代軍隊的正規軍隊了,像這樣一支兩萬人規模的軍隊,便是駐紮在菲律賓,便可以壓製住整個菲律賓三大島所有的反抗武裝,這就是現在宋朝軍隊的實力。


    麵對這樣一支軍隊,即便是一個殖民地王國,想要抵抗也必然是需要付出慘重代價的,這裏僅拿鴉片戰爭來舉例,清王朝為了對抗大英帝國的貿易戰爭,前前後後從全國大概調集了三十萬左右的軍隊,而應戰的英國軍隊不足兩萬人左右,最後的結果隻要是中國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那就是英國僅僅隻陣亡了上百人,便逼迫清廷不得不簽訂下不平等條約,從此也開啟了中國那段被受屈辱的近代史。


    這便是現代軍隊與農業軍隊之間巨大的差距,而麵對這樣一支軍隊,工人們竟然能夠殺傷宋軍多達一千四百人,整整四個小時的戰鬥中,竟然沒有產生大規模的崩潰,這簡直讓所有宋朝官員都驚掉了下巴,唯有徐清留下了一聲歎息。


    他很清楚的知道,工人階級與農民階級之間的差距,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是特別的意外,在開戰之前,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希望朝廷可以和這些工人們坐下來談,可他的這番話卻並沒有人願意去聽,現在倒好,一戰下來,非但沒有把這些反抗工人鎮壓下去,反倒是打出了他們的威風,這個結果,簡直比死了一千四百名士兵還要讓徐清頭痛。


    對於現在的工人待遇,徐清心知肚明,可是麵對工業化的時代,徐清盡管非常可憐這些工人們的遭遇,可他也確實沒有什麽好的方法去改變這一切,畢竟徐清不是神,他不可能讓資本家們自動放棄到手的利益然後把這部分利益讓給工人們,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誰都希望自己手裏的錢越來越多,而不是越來越少,尤其是在商人們的眼中,這些工人簡直比奴隸還要聽話,即便讓他們工作到淩晨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怨言,甚至還有無數人搶著想要這份工作,在這種狀態下,在商人們的眼中,這些工人簡直就是溫順的綿羊。


    商人們或許會把自己的利益度讓一部分給那些群狼,以保證自己絕大部分的利益不受損害,可麵對綿羊,誰又會放棄自己的利益而度讓自己的財富出去呢?誰都不會的,徐清的威望盡管再高,可在利益麵前,照樣可以舍棄,猶如二戰之後的丘吉爾,不就被立刻從首相的位置上給丟了出去?


    在利益麵前,沒有誰能夠超脫,徐清也是如此。


    所以對於工人們的處境,他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並不代表徐清不知道工人們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到底是何等的悲慘,那簡直猶如狄更斯小說中的倫敦一般,生活在充滿老鼠的臭水溝裏,隨時可能會被不知名的疾病奪走生命,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處是幹淨的,全年都浸泡在充滿了煤灰的房子中,天空之中總是下著酸雨,房子像是被白蟻啃食過一般坑坑窪窪。


    孩子們拿著沾滿無數人畜糞便的泥球作為玩具,不到十歲便死去了父母親,孤兒院裏人滿為患,老人院裏空無一人,死神不停的收割著廉價的生命,上帝站在資本家的那一邊不屑的看向工人們那肮髒的容顏,仿佛那玷汙了上帝創造他們時的尊嚴一般。


    這便是如今的宋朝工人所處的環境,在這種環境下生存,如果你還想讓他們愛國愛君,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還苟且偷生,隻不過是沒有第一個出頭的人而已,而現在,出頭的人站出來了,並且還抵擋住了第一波的攻擊,此時的楊世成,頓時化作無數沿海地區工人們心中的精神燈塔,原本寂滅的心也頓時火熱起來。


    工人階級這一動,牽動的就不是昆山府一地的百姓了,而是整個東南沿海地區整整四千萬人口的心神了,在這一塊地方,自古以來便是人煙稠密,自從工業化以後,那更是富庶繁華,遠超宋朝任何一塊土地,當然這裏的工人數量也遠遠超出其他地方,所有工人加在一起,大概有四百四十萬左右,如此眾多的工人,充斥在各大城市之中,不停的為這個帝國創造著驚人的財富,而得到的隻有可憐的薪水和數不盡的病痛,在這種狀態下,有一個人,一個群體反抗成功了,這頓時讓許多工人們心中生出了重新做人的感覺。


    誰都不想當牛做馬,之所以在這裏刨地,隻不過是因為無路可走而已,而現在,昆山工人運動猶如燈塔一般,照耀著他們前方的道路,一時之間,東南地區許多工廠紛紛陷入罷工狀態,並且提出條件,必須要釋放昆山府被抓工人,以及赦免這次工人運動的所有人,同時工人待遇提高工會這個所有工人們共同的組織在杭州府成立,不過因為宋朝此時已經進入了管製狀態,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地代表匯聚杭州。


    不過盡管如此,這次工會會議依舊成功召開了,這夥人為了躲避當地捕快的追捕,全部都躲到了西湖的一艘小船上召開了這次會議,並且在第二天便頒布了他們的要求,除了以上三點之外,他們還要求工人也必須有權參與當地的議會廳,這一個要求,無疑是工人們尋求政治訴求的第一步,也是開天辟地的頭一次。


    此時的議會廳,設立時間才不過短短七年時間,設立的原因,乃是為了緩和士大夫和商人之間的矛盾,所以才設立了這個議會廳,他可以對當地的衙門提出意見,並且還擁有否定當地知府命令的權利,初建之時,議會廳之中大部分都是以商人為主,後來朝廷為了稀釋商人在當地的權利,便把當地的地主、鄉紳、員外、士大夫、小作坊主們都給送到了其中,以此來降低商人在其中的權利,便形成了現在的議會廳格局。


    可是這議會廳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議會廳名義上代表的是廣大居住於此的人民,可真正的人民卻一個也進不了議會廳,此時的宋朝,工業化方興未艾,占據整個地方最多的人群,應該是農民和工人,可這兩種人,是不能進入議會廳中的,顯然,議會廳的存在,完全是權力鬥爭的產物,與真正的人民,沒有半點的關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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