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國內,葫蘆河邊的原始森林中,馬德明所率領的太平軍正小心翼翼的穿行而過,經過三天的長途跋涉,他們總算是從西安州走進了懷德軍的地盤中,然後又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從懷德軍的南部走到北部,這才算是進入了西夏國內,而現在,已經是他們行走路途上的第四天了。


    在這四天裏,他們每天都是早上休息,晚上趕路,趕路的時候不能點火把,也不能太過大聲唿喊,天知道在這樣的夜色中,徒步走在黑暗的原始森林中,到底有多麽的恐怖,他們隻能聽著河流的聲音慢慢行走,在這四天的時間裏,太平軍連同懷德軍的一千名士兵,總共四千人已經有一百來號人在這森林中失去了戰鬥力或者是直接失去了生命,而日夜顛倒的作息,也讓許多人有些吃不消,士氣非常的低落。


    對此,馬德明沒有任何的辦法,因為就算是他的心中,也已經是越來越受不了這一切了,在森林之中,他們的鎧甲被早早的扔在了懷德軍中,隻能穿著布甲攀山越嶺,餓得時候也隻能吃一些幹糧,連點火都不行,以避免煙灰被敵人所發現,除此之外,每天還要提心吊膽的去看會不會有人發現他們,因為他們的下麵就是河流,每天來來往往都有無數的船隻經過,那些船隻上大多會有士兵鎮守,若是被他們發現了,那麽這整支軍隊的任務也就失敗了,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不過倒也有好消息,那就是河流上真的有運糧的船劃過,這就代表徐清的推測並沒有錯,西夏人真的在用葫蘆河在像西安州的軍隊運送著糧食,這也是為什麽到現在軍心還沒有散的原因,因為現在的他們,起碼還有點希望。


    馬德明拿著一個葫蘆喝了口水,對著旁邊正在看地圖的王寅說道:“王寅,我們走到哪了?”


    “大人,我們已經走到了賞移口,再往前,就沒有詳細的地圖了。”王寅拿著地圖放在了馬德明的眼前,在地圖之上,賞移口就是地圖的最北端了,再往前就是一片的空白,隻有一些大城市點綴其間,至於兵寨、軍營、糧庫所在則是一個都沒有寫,經過五年時間的發展,李元昊把這些地方都搬去了哪,沒有一個宋朝人知道,馬德明看著這隻繪畫著山川河流的地圖,心裏有些一籌莫展。


    “王寅,你說他會把自己的軍糧庫放在哪兒呢?”馬德明看著地圖對著王寅問道,在他看來,能夠存放糧食的地方並不多,整個地圖大概隻有三處位置是有可能的,因為隻有這三處是靠近河流並且擁有稍大平原的地方,方便糧食的存儲和糧倉的建立,這樣的地方在西夏這樣地形詭譎的地方,是非常少見的。


    可是這並不能讓馬德明感到任何一絲一毫的開心,因為他們的時間真的很少,所帶的幹糧最多還能支持五天,至於士兵的精神還能支持幾天則是一個未知數,若是一個個的去打探,從時間上來說是肯定不可能的,他們最多隻能去一個地方,三選一,馬德明實在是沒有這個勇氣,他需要別人的意見來做參考。


    “大人,我覺得應該是離西安州最近的這一處,此地兩河交匯,交通十分便捷,若我是李元昊,就必然會把糧倉設在這裏。”王寅拿著地圖看了看,他所指著的一處地方在惟精山之下,是所有三處地方距離西安州最近的一處,並且確實擁有一片可以廣建糧倉的地方,可是王寅的這個答案並不能讓馬德明下決心,因為在他看來,李元昊並不是一個膽大的人,雖然他進攻宋朝,攻城略地的樣子確實很膽大。


    可是這是因為他有百分百的把握打贏才會那麽做,並不是因為夜郎自大才做下攻打宋朝的決定,不然他就不會有那麽精密的計劃,還有那麽多的軍隊供驅策,這可不是一個馬虎的人可以組織起來的軍隊,起碼在馬德明看來就是這樣,所以他應該是個十分謹慎的人,這樣的人會把自己的糧倉設在這麽近的地方麽?馬德明有些不敢相信,不過他也沒有反駁王寅,畢竟燈下黑這種道理誰都懂,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也很有可能。


    這個地方雖然危險,可難保李元昊不會把糧倉就設立在這裏了,這一點馬德明也無法確定,所以他也不敢反駁,隻能對王寅說道:“你去把李斌和王副使都找來,我要問問他們的意見。”


    “是,屬下遵命。”王寅立刻把地圖交到了馬德明的手中,然後拱手離開,很快王副使和李斌就偕同王寅一起趕了迴來,兩個人的身上都是汙泥點點,包括馬德明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布衣上還有不少的血跡,這些都是在苔蘚遍布的土地上行走摔出來的,還有的則是被荊棘給刮破的,可以說是非常狼狽了。


    “大人,找屬下有何要事?”李斌和王副使一起問道,馬德明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疑惑重新說了一遍,兩個人拿起地圖看了看,分別指了一個地方,王副使指的跟王寅一樣,都是在哪處於西安州最近的地方,而李斌則是指向了一處距離西安州頗為遙遠的地方,按照距離來推算,如果從這裏運糧的話,利用水運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而王寅和王副使所選擇的那個地方,則是隻需要八個時辰就可以了。


    兩者相比,大概是三分之一的時間,可千萬別瞧不起這三分之一的時間,糧道越短,需要派出去保護的兵力也就越少,如果出事了,可以挽迴的概率也就越大,一般來說,糧倉距離自己的大本營都不會有超過一天的距離,而李斌所指的這個地方,正好在一天範圍之內,這讓馬德明有了些興趣,他對著李斌問道:“李斌,你為什麽選在這裏?”


    “迴將軍,若是西夏李元昊真有吞並秦鳳,直下關中的意思,那麽惟精山必然是首選,可在屬下看來,此戰李元昊並非是為了奪取秦鳳,直抵關中,而是為了震懾我大宋、以逼迫我朝獻上歲幣,稱臣納貢,如此一來,設立在此就更加符合李元昊的想法了。”


    李斌的迴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整個秦鳳,甚至整個大宋朝堂,就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認為這次李元昊來攻打宋朝的目的不是為了奪取關中的,而李斌竟然如此肯定的說李元昊此來,所要的並不是土地而是財富,這讓馬德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立刻對李斌說道:“李斌,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如實說來。”


    “是,將軍應該知道,就在去年秋冬之際,西夏國主曾經在西域與西州迴鶻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戰爭,這場戰爭雖然最後是以西夏國主李元昊的勝利而告終,可在這場戰爭中,西夏所慘死之兵士卻依舊有兩三萬之多,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在這一過程中,無數部落的牛羊馬被凍死、餓死,還有許多的牲畜則是賣給了我大宋和遼國,如此大規模的損失,這也是西夏國之所以會選擇在今天春夏之際就像我朝開戰的原因,所求者,就是喂飽自己的百姓。”李斌鏗鏘有力的說道。


    “那拿走這秦鳳路的土地去喂養自己的百姓不更好麽?西夏乃虎狼之國,現在秦鳳三州之地已盡入西夏國內,剩下的州郡也是苟延殘喘,如此時機,他就真的不會吞並我秦鳳,兵指關中嗎?”聽著李斌的分析,不得不說確實非常有條理,可是對於李元昊的判斷,馬德明不得不懷疑是錯誤的,這個人野心極大,時刻想讓自己的國家淩駕於遼國與大宋之上,這樣的人會放棄唾手可得的東西?這怎麽可能。


    “他當然不會,因為我大宋不會讓他那麽做,將軍試想,李元昊所得糧草能有多少?而我大宋國力又有幾何?當今陛下雖是仁善之君,不遠輕啟刀兵,可今日李元昊率軍來犯,若想奪我家土,陛下豈會允許,必定會興全國之兵,抵抗西夏之侵略,如此一來,西夏國主李元昊憑借著現在的糧草,又能夠支撐多久?”


    李斌的這番話讓馬德明還有另外兩人都是頓時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確實如李斌所說,若是打成了消耗戰,那麽最終會失敗的就必然是李元昊,而不會是他們,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把糧倉打造在這麽前線的位置,因為打造一個糧倉是需要花費很多錢的,而一般來說,戰爭結束以後,糧倉所在的位置也會被打造成一個村莊讓士兵帶領自己的家屬來此屯田,以此來增加收成,擴大人口。


    若是站在這個角度,惟精山下的那片土地就不是非常的好了,因為它離大宋的邊境實在是太近了,隻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讓這個村莊受到毀滅性的打擊,這樣一來,建設糧倉的錢也就白費了,而李斌所指的地方則不同,他距離西安州並不算遠,而且山下的平原麵積要比惟精山下的大得多,絕對可以養得起兩三百戶人家在這裏居住,如此一來,確實是要比惟精山更加適合建造糧倉了。


    “李斌,真沒想到,你還有這般算計的才能,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王寅在旁邊由衷的佩服道,通過對李元昊的幾個動作觀察,就能夠洞悉李元昊的想法,這實在是太厲害了,王寅這麽一說,馬德明和王副使也紛紛看向了王寅,心中都有種自己以前看錯人了的感覺。


    “將軍過獎了。”李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些東西隻是他胡思亂想出來的結果,卻沒想到竟然能夠被馬德明所認可,這讓他很是愉悅,不過被人當麵誇獎實在是讓這位西北的漢子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隻說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說了。


    “好,那我們就按照你的想法,全軍前進。”馬德明看了一眼李斌,笑了笑,然後對著整支軍隊下達了移動的命令,目的地正是李斌所指的地方,李斌看著馬德明,對於他的信任,這讓李斌很是感動,同時也頓時感覺到巨大的壓力承載在了他的身上,若是自己預測錯了,那麽這四千名兄弟就都危險了,甚至秦鳳路上的韓琦大人,也會遭遇兇險也說不定,不利的結局讓李斌心髒跳的飛快,不過看著前方已經行動起來的軍隊,李斌依舊邁上了前進的腳步,無怨無悔的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西夏境內的另外一處地方,裴德衍此時也帶領著自己的軍隊藏匿在原始森林之中,手上同樣拿著一張地圖,臉上也是一副跟馬德明一樣的苦惱臉色,隻不過他的心中困惱跟馬德明不同,因為他的心中早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那個目標被用黑色的圓圈了出來,位置赫然就是李斌所指的位置,他的苦惱是害怕馬德明走錯了方向,到了其他地方去。


    這是裴德衍最為害怕的,在這場奇襲中,最重要的不是他們走對了路,而是要同時走對路並且還能碰上頭,隻有這樣,才能一鼓作氣拿下糧倉,讓整個西夏大軍混亂起來,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麽危險的就是宋軍了。


    也正是因為後果嚴重,所以裴德衍對於馬德明的指揮能力感到深深的憂慮,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韓琦會把那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他,裴德衍曾經跟馬德明配合過一次,對於馬德明的評價,中規中矩這四個字是最為合適的了,像他這樣的人,是一定會按照兵家正常的思路來判斷問題的,也就是說惟精山一定是他的首選,而自己所選擇的地方則是最不可能的,走錯的可能性是非常的大,這讓裴德衍不得不擔心。


    不過此時自己又能怎麽辦呢?也隻能相信這位馬德明了,希望他能走對路,不要讓自己這五千兄弟死在敵國吧?這是裴德衍第一次在戰場上把自己的命交給另外一個人,還是一個並不太熟悉的人,這讓他有種自己的命運不能再繼續主宰的恐慌感,而他拿這種感覺,沒有絲毫的辦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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