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成紀家中,馬德明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一聽門外戰馬嘶鳴之聲,就知道應該是徐清迴來了,趕忙從大堂中向外走,正巧就看見徐清走進來的身影,寬袍大袖,羽扇綸巾,好一派名士風度,隻是頭上汗水淋漓,略微讓徐清的飄飄欲仙之氣有些頹靡了不少。


    “下官拜見大人。”馬德明見到徐清,率先打了個招唿,徐清趕忙把他扶起,然後說道:“將軍不必多禮,前線情況如何?太平軍未來行動將要如何?安撫使司可有定規?”徐清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這個問題十分重要。


    “稟告大人,前線情況焦灼,我太平軍集結之後,應韓琦大人之命,將充作後勤部隊運送糧草,並不直接參與作戰。”馬德明快速的迴答道,韓琦作為安撫使司,不僅掌管秦鳳路上下所有行政官員,還控製著整個秦鳳路上下所有軍隊的調動,當然,隻有戰時的時候他才有這個權利,在和平年代,安撫使的權利就會小許多了,而此刻,韓琦作為整個秦鳳路的首長,全部將校文官,都要聽命與他,即便是太平軍這樣的廂軍,也必須聽從他的調動,徐清的命令在這時,就不怎麽重要了。


    不過還好,太平軍的工作隻是去保護糧草而已,這讓徐清舒了一口氣,看來韓琦還是很看重自己的,不然要是把太平軍送去前線的話,那麽很有可能會損失一大批人,到時候秦州就必然會陷入惶恐之中,這對於徐清的計劃將會產生毀滅性的打擊,這是徐清絕對不允許的,現在聽到韓琦的部署,他當然要舒口氣了。


    “將軍,太平軍的安危就交給你了。”徐清點了點頭,讓自己盡可能冷靜下來,戰爭來的實在是太過倉促,這導致他在思考問題時,很容易走入到極端之中,就像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讓太平軍的士兵們可以安全迴來,就沒有一刻想過如果太平軍遇到敵賊的時候應該怎麽辦?放棄軍資直接逃跑麽?


    徐清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些,此刻他的大腦全是渾水,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頭緒,講起話來也有些上句不對下句的意思,馬德明在旁邊聽著,也能夠感覺到徐清現在的狀態有些不對,所以他立馬保證道:“大人請放心,太平軍絕不會辜負秦州百姓所托,絕不會辜負安撫使大人之信任,絕不會辜負徐大人之厚愛。”


    有了馬德明的這番保證,徐清心裏總算是有了些底,這就好像一個掉下懸崖的人突然腳底下多了一塊隆起的石頭把他托住了一般,雖然這石頭麵積很小,自己站在這上麵很是局促,也依舊危險,可總算是不用繼續往下掉了,站在這石頭上,徐清慢慢的平複著自己過於急躁的心情,等過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馬將軍,前線情況到底如何了,西安州淪陷了嗎?潢州淪陷了嗎?韓大人寄來的信中對此模棱兩可,不知道馬將軍知不知道其中的細節?”


    徐清之所以會如此問,並不是說他不相信韓琦,而是因為相比較於韓琦的情報網,太平軍的情報網盡管不如安撫使的情報網來的範圍大,可在臨近區域內,卻要比韓琦的情報網來的深厚許多,也要詳細許多,因為太平軍所在的秦州北部,與西安州的西南部是直接相鄰,互相接壤的,所以徐清才要問馬德明,想要從他那得到更為詳實的消息。


    馬德明倒也無所隱瞞,直截了當的說道:“稟告大人,據我軍所知,現在守護西安州的軍隊,乃是裴德衍將軍的德順軍,且西安州附近懷德軍、會州廂軍也都已經馳援進入西安州,總計有三萬左右的軍隊,韓琦大人已經下達命令,全部聽從裴德衍將軍的智慧,相信有他在,短時間內,西安州應該不會淪陷的。”


    馬德明的這番話可以說十分中肯,依靠著城池和地形的優勢裴德衍在十萬西夏軍隊的麵前,是絕對可以支撐到韓琦來的,不過也有意外可能發生,畢竟戰場之上,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在裴德衍麵前的西夏軍,此時對於西安州的軍隊來說,占據著絕對的優勢,這個時候能不能守下來,是有什麽定數的。


    當然這些事,馬德明是不會告訴徐清的,現在的徐清已經緊張到整個人都有些神經質的感覺了,若是再把前線的情況說的險惡一點,指不定接下來幾天徐清就能連續好幾天不睡覺,直接暴斃都有可能,在經過了去年的平叛戰爭之後,對於徐清負責任的那股勁兒,馬德明算是徹底認識清楚了,所以為了保證徐清不至於把自己給累死,馬德明還是掩蓋了一部分事實的真相的。


    “裴德衍?是他在守西安州嗎。”聽到裴德衍這個名字,徐清的臉上有些迷茫,隨後腦海裏頓時有了些模糊的記憶,緊接便記起這位將軍正是當年平亂的時候與太平軍打配合的德順軍主帥,原來是這個人在守西安州啊,徐清心裏默默的想到。


    對於這位裴德衍將軍,徐清的印象很是模糊,隻知道他打仗很厲害,還有就是在平亂的時候幫助過自己,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麽特別深刻的印象了,戰爭結束之後也從來沒有見過麵,雖然是鄰居,可也是各過各的,久而久之,便也淡忘了這個人,現在聽到是他在守西安州,原本塵封的記憶這才被慢慢打開,讓徐清重新想起了這個人來。


    裴家大族之私生子,百戰百勝的將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視規矩如無物的浪蕩子,一個個的詞匯從徐清的腦海中迸發出來,對於裴德衍的認識便又慢慢開始豐富了起來,此時旁邊的馬德明也開口說道:“正是,德順軍的裴將軍,他可是秦鳳路上最強的將軍,有他在,西安州定然會無事的。”


    “恩,我知道了,那這位裴將軍有沒有什麽要我們秦州來幫忙的。”見馬德明對這位裴德衍將軍是滿口的溢美之詞,徐清心裏也對秦州的安全多了不少的信心,畢竟盛名之下可是有很多難副其實的人,而馬德明則是親自跟這位裴將軍合作過的,從他嘴裏說出佩服裴德衍的話來,是肯定要比其他人來的更加讓人信服一些,所以徐清也就不再糾纏與這個問題了,此時太平軍已經集結,留給馬德明和徐清的時間已然不多,他必須要盡快抓住戰爭的脈搏,然後才好為自己和秦州安排策劃。


    “有,裴將軍希望我們秦州能夠接收西安州的百姓進入秦州避難。”


    馬德明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這是裴德衍寄給他的書信中,唯一提出來的要求。


    “接收西安州的百姓麽?這可不像是裴德衍的風格啊。”聽到這個要求,徐清不由啞然失笑,這位將軍在秦鳳路的風評不一向是殺人魔王,百戰將軍麽,可從來沒聽說過這位將軍還有觀音菩薩的心腸啊,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這還真是讓徐清沒想到。


    “此事千真萬確,這是裴將軍寄來的信,請大人過目。”見徐清失笑,馬德明也是無奈的笑了笑,當他看到這個要求的時候,馬德明甚至還一度懷疑是不是有人偽造了裴德衍的筆跡寫給自己以此來蒙蔽自己的,可裴德衍的字堪稱狗爬,想要模仿實在很難,所以這封信,必然是裴德衍寄來的無疑,接收西安州百姓的要求,也就真是他提出的要求。


    徐清接過信趕忙看了起來,一見上麵的字,頓時生出一股親切的感覺,這跟他的字可真像啊,也因為這字,讓徐清一下子對這位素未謀麵的裴德衍將軍有了很大的好感,從上往下看去,隻見上麵除了一些軍事調動之外,還真的寫了希望秦州能夠幫助接收西安州百姓的請求,當然,請求的口吻是徐清自己臆想出來的,裴德衍可不會那麽卑躬屈膝,他是完全站在領導人的身份在對馬德明發號施令,用的口吻也是天經地義的口氣,仿佛幫他的忙是馬德明和徐清的榮幸一般。


    隻不過徐清把這種臭屁的語氣自我淨化成了讓他可以接受的語氣罷了,讀完這封信,重新交迴到馬德明的手中,徐清不由好笑著說道:“真是想不到咱們這位百戰百勝的大將軍,竟然還有如此柔情萬種的一麵啊。”說完,徐清也是覺得好笑的不行,嘴間的微笑猛然之間變成了大笑,原本身上積聚的負能量也在這幾聲大笑中被排解一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是啊,下官也實在沒有想到,縱橫西北的裴將軍竟然也會照顧起百姓的死活了,還真是一件稀奇事。”馬德明應和著徐清說道,他們又哪裏知道,裴德衍之所以會寫出這番話來,實在是一件非常難堪的事情。


    那一天,裴德衍拿著自己的行禮離開了府衙迴到了自己的軍營之後,很快就恢複了自己正常的辦公,每天不是上街巡遊,就是去邊境查看西夏的動態,除此之外就是留在軍帳之中休息或者是練武,過著非常平靜的日子,想來簡直比在府衙裏還要舒服不少,自在不少。


    可這個日子還沒來得及過上幾天,他就被找上門來的知府給攔住了去路,看著麵前穿著一身官服的老頭子,裴德衍的眉頭皺的能夠夾死一隻蚊子,因為這老知府大費周章的來找他,是希望他能夠讓西安州的孩子們還有女人們、老人們能夠離開西安州,到安全的地方去避難,隻留下男人來抵抗外敵。


    聽到這樣的請求,裴德衍的心中自然是無比煩躁的,因為現在整個德順軍中所有的人都已經被安排到了崗位上了,這個時候再想抽出人來護送他們離開西安州,這真的很困難,而如果讓他們自己走,這些連字都不認識的人又能夠走到哪裏去,又有誰願意去接收他們呢?


    畢竟這些人大多都是些沒有什麽勞動能力的人,小的小,老的老,沒有力氣的沒有力氣,哪個州府又願意要這麽一批拖累?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必然就是一個麻煩,而裴德衍又討厭麻煩,更何況這些人的死活跟他何關?死了也隻是運氣不好而已,又不是自己殺的,他們的死憑什麽算在自己的頭上。


    這就是裴德衍的想法,所以當老知府求到他這來的時候,他斷然拒絕了這位老家夥的請求,然後就撥馬離開了軍營,隨後讓人把這老知府請了出去,原以為如此不客氣的把人給趕走以後,定然是不會再來找他了,可等到第二天,當門口的小兵再次出現在麵前,告訴他這老人家又來的時候,裴德衍突然發現有了件要比解決民眾避難問題更麻煩的事情出現了。


    那就是跟這個老頭子的鬥爭,這家夥站在軍營之外,也不闖進來,隻是站在門口等著,此時已經是盛夏時節了,慢說是一個老人家,就算是一個壯小夥,在這烈日炎炎之中站上一兩個時辰,也非得倒在地上不可,又何況一個老人家,一個不小心把命丟了都是有可能的,裴德衍雖然不把人命當做一迴事,可眼前這個老人家卻讓裴德衍有些不忍,最後他隻能迫不得已答應了老人,把避難這件事給應承了下來,老知府這才帶著笑容離開了軍營,迴到了自己的府衙之中。


    老知府走了,可裴德衍的痛苦才剛剛開始,麵對著總數大約在六千人左右的老弱婦孺,想要給他們找到一個安置點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這些人都很弱小,根本不可能走遠,隻能就近安排,而周圍的州郡大部分都是窮光蛋,讓他們來安置這些人,非得鬧翻了天不可,看著自己麵前的地圖,裴德衍心中唯一有可能招收下這些人的便隻有秦州這一個地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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