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當然記得你,我第一次來鳳翔府遇到的人就是你,看你這身穿著,這是升官了?”對於這位石頭兄弟,徐清的印象十分的深刻,當初自己剛剛來到鳳翔府,對於這裏的一切都很不熟悉,也沒人拿他當迴事兒,而這位當初還是門衛的石頭卻不離左右的幫助自己走完了全程,更為關鍵的是,從頭到尾,他也沒有對自己提出一點的要求,這就讓徐清很是讚賞了。


    畢竟知府雖小,可在自己的地盤裏,卻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而他隻是個小兵,若是為了小利獻殷勤那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可這位石頭兄弟卻並未如此做,而且相處的那一小段時間裏,他並沒有給徐清不好過的感覺,反倒覺得相處很是融洽,所以此次再一見到,倒是有老友重逢的感覺了,再一看他的衣服,相比起上一次見到的時候,除多了一件冬衣以外,裏麵穿著的布甲也變成了鎖子甲,一走起路來就發出咯咯的鐵聲,這可不是一般的門衛能夠穿得起的衣服,所以徐清也就隨意問了一句。


    “徐大人真是好眼力,我穿著那麽厚的衣服,大人都能夠看得出來,承蒙韓琦大人不棄,小人現在舔為安撫使司的門眾使。”石頭看著徐清大聲的笑著,顯然這段時間他過的還算不錯,相比起往日小石頭的模樣,現在倒真是有些威武大將軍的模樣了,還會說些文言詞了,可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哦?那我就恭喜石頭兄弟了。”徐清也很是為這位淳樸的士兵感到高興,所謂門眾使雖然不是什麽大官,也不是軍隊中的常設機構,可他掌官安撫使司門房,每天都有機會見到安撫使,若非安撫使所信任之人,是斷然不可能擔任這一項職責的,也真不知道這位小石頭兄弟,到底是哪來的本事,竟然能讓韓琦看上了眼,短短半年的時間,竟然提拔到了親信的地位,自己當時沒有小瞧他,現在看來,倒是自己走了運了。


    “嗨,徐大人,我可還得恭喜您呢,您在秦州掃清叛亂,還秦州百姓安寧樂土的消息早就已經傳到鳳翔了,我們這些士兵兄弟了,凡是秦州戶籍之人,可是日夜傳頌您的功勞呢,要說你恭喜,還是我應該恭喜您啊。”


    石頭豪爽的說道,他的聲音相比起去年更加的響亮了,徐清都覺得他簡直可以去當國家一級男高音了,耳邊廂聽他講這番話,徐清隻得跟他保持一段距離,才能保證自己不至於被他的聲音所傷害。


    “哈哈,為官一方,便護一方百姓,此乃理所應當之事,有何值得恭喜的。”徐清謙虛的說道,這件事他自己也覺得挺自豪的,可是要他當眾吹噓自己,他還沒那麽不要臉,這種事,還是別人說給自己聽來的更舒服一些。


    “徐大人莫言,莫言啦,您要再講下去,可真是羞煞這秦鳳路其他知府啦。”石頭大笑著說道,徐清倒是笑不出來了,這石頭兄弟還真是石頭做的,這話也太耿直了吧,而且還那麽大的嗓門,仿佛生怕別人聽不見似得,徐清這下算是明白韓琦為什麽要選他當做自己的門眾使了。


    這兩個人啊,真是脾性相通啊。


    “兄弟,咱們有話等會兒再說,我此來,實是為見安撫使大人而來的,這請柬遞了上去,不知道韓大人,可有閑暇時間,能不能見我一麵啊?”徐清趕忙阻止這位盡講實話的石頭兄弟再繼續說下去了,要是再說下去,自己是真的要得罪這秦鳳路上上下下的全部官員了,他可受不起。


    “哦,嗨,都怪我見到大人太過激動,竟然忘了大事,徐大人快快請進,韓大人已經在正堂等您了。”


    石頭被徐清這麽一提醒,頓時想起來自己出來的首要原因是什麽了,而自己卻在這跟徐清聊了十多分鍾的天,想到韓琦的那張臉,石頭也不由的哆嗦了兩下,趕忙拉著徐清就進了府,留下徐清的侍從和太平軍兄弟們看著徐清踉蹌進入府門的身姿,良久無言,最後跟著其他幾位門衛走向了偏門,到了廂房之中,暫且休息。


    徐清則是跟著石頭走進了內院,這是徐清第二次來安撫使司了,看著眼前已經稀疏的花草,徐清隻覺得這一次相比起上一次要愜意了許多,半年前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他無比的緊張,猶如是一個要去麵試的大學生一般,而現在,他則是像一個老員工一般看著地上的花紋,望著遠處亭台樓閣的樣式,明明他才是第二次來,可卻像個住在這兒好幾年的人一樣。


    走著走著,徐清和石頭就來到了安撫使司的正堂,看著麵前這座熟悉的唐代建築,此時的它相比起上一次來說,要鮮豔了許多,那紅色的門牆看來是去年剛剛刷過一次的,配合上周邊白雪的顏色,顯得很是漂亮別致,把它原本的殺氣給掩蓋了不少,徐清點了點頭,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便走了進去,石頭則是站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一走入房間之內,立刻就出現了一名侍從打扮的中年人,他也不說話,隻是弓著腰,然後伸著雙手,徐清很是熟練的把身上的大襖脫了下來,然後再把頭上的帽子給摘了下來,頓時感覺一陣冷風差點把自己給吹死,趕忙把東西交給了中年人,隨後便繞過屏風,撩開重重的黑色絲綢,進入了正殿之中。


    一進入房間之中,頓感熱氣沸騰,周遭冷氣和未融化的冰雪立時變成了水,徐清眼前則是興起了一片蒙霧,等到霧散之後,他這才看清楚屋子裏麵的狀態,相比起上一次夏日時候的模樣,此時屋內的擺設要複雜了許多。


    窗戶都開著可卻感覺不到冷,因為在窗戶之外則是用幾層厚的絲綢遮擋著這些窗戶,這樣一來風就進不來了,而細膩的絲綢則可以讓光鑽進來,周圍還放著好幾個巨大的火爐,裏麵燃燒著沒有煙的煤炭,空氣之中還有股很醒腦的味道,好似書香一般讓人安靜,不得不說,這環境,簡直跟現代的空調房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了,而且更大,更好,更奢侈,簡直就是總統套房啊。


    為了環境奢侈到這種地步,即便是徐清也為之讚歎,更為誇張的是這座正堂的擁有者還是素來以節儉著稱的韓琦同誌,徐清真是不敢想象,那些被叫做貪官的人,為了讓自己過的舒服,這一年到底得花多少錢啊。


    等他適應了一會兒,本想按照以前的模式向前走去,然後行禮,卻沒想到他這才剛剛迴神,就見一中年人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徐清剛想躲,卻已經看清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正是韓琦,他下意識的就想彎腰鞠躬,可卻被韓琦攔了下來,耳畔隻聽得見韓琦聲音,他說道:“豈弟啊,可總算把你盼來啦。”


    這話讓徐清睜大了眼,韓琦上一次見自己的時候還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好似全天下所有江南的官在他眼中都是土雞瓦狗一般,今天竟然親自走下台階來跟自己碰麵,還這麽親熱的叫自己的字,不是假話,當這兩個字從韓琦嘴裏講出來的時候,徐清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讓安撫使大人久等,實乃下官之罪,還請大人寬恕。”徐清不經意的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打量起了韓琦,等看了好幾眼,他這才無比的肯定,眼前的人確實是韓琦,而不是哪個cosy愛好者在戲耍自己,可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韓琦,韓大人竟然會叫自己的字,這簡直就是在顛覆他內心之中韓琦該有的模樣。


    “無罪無罪,你可是我秦鳳的大功臣,我在此等你一會兒,乃是理所應當之事,何罪之有?今日是我來見你,非你來見我,正所謂我主你客,主人等待客人光臨,客人稍許遲鈍,這能稱得上罪嗎?豈弟,你可真是玩笑了。”


    韓琦高興的說道,拉著徐清的手就是不放,徐清看著他,心說我們兩個的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還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們兩的關係不是你是我上司,我是你下屬麽?讓上司等下屬自然有罪,怎麽到這韓琦的嘴裏就便主人等客人了呢?徐清一時之間大腦有些當機,看著韓琦,說不出話來。


    徐清不說話,可不代表韓琦不說話,看著徐清,他可是有著滿肚子的話想要說的,關於他的那些策略,關於他的那些治國方略,關於他的那個養殖場和那些治理的計劃,韓琦太想聽了,所以他拉著徐清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豈弟啊,我知道你一路趕來,也沒吃什麽好東西,這次算我做東,來,咱們邊吃邊談。”


    說著話,便把徐清往後院拉去,徐清看著韓琦也不敢反抗,隻能跟著他往前走,等走出正殿再往前,便有一座小巧的房舍,韓琦帶著徐清走了進去,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非常好聞的味道,再一看桌子上的菜,六個肉菜,四個素菜外加一道湯品擺滿了一整張桌子,菜色雖稱不得風聲,可看的徐清肚子都開始叫起來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那麽多的菜了,即便見到了,為了給徐寧和徐泰還有徐王氏多吃一點,徐清也每每都是淺嚐即止,把更多的菜留給他們三個需要的吃,可以說是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怎麽大飽口福過了,今日卻隻有自己和韓琦兩個人,而菜卻有那麽大一桌,徐清看著就咽了口唾沫,心中對於韓琦的好感蹭蹭蹭的直線上升,那些疑惑則是頓時拋諸九霄雲外,眼裏隻有食物了。


    “豈弟,來,我們邊吃邊談吧。”韓琦見徐清愣在了原地,嗬嗬笑了幾聲,徐清在秦州的一舉一動他都有所耳聞,知道他為了做起一個帶頭作用,所以這一段時間一來,都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過著和尚一樣的生活,所以今天他才特意準備了這麽一頓美味,請的也是鳳翔府最好的廚子做的,這一餐下來,起碼得有個十五兩銀子左右,相當於一個四口之家兩年的花銷了。


    “好,韓大人先請。”徐清雖然餓得不行了,可該有的規矩還是有的,無論是主還是上司,該謙讓的禮儀是終究不能忘的,韓琦現在這個熱情的狀態,徐清雖然不習慣,可相對於韓琦那張冷麵孔,徐清覺得自己還是比較適應現在這個狀態,他可不想迴到過去。


    “好,一起,一起。”韓琦點了點頭,便先坐了下來,然後便拿起酒壺給徐清倒酒,嚇得徐清趕忙雙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遞了過去,連聲說著謝謝,謝謝,韓琦也不答應他,隻管倒酒,等把徐清的酒杯倒滿了,就倒自己的酒杯,然後拿起酒杯對著徐清說道:“豈弟,來,咱們先幹一個,以前我曾對你多有誤會,今日便以此杯中物釋懷如何?”


    “好,韓大人請。”徐清小心的說著話,心裏則是不斷的迴響著韓琦說的話,他竟然給自己道歉了?這還真是,破天荒了,雖然他知道韓琦之所以會如此對待自己,是因為自己剿除了叛軍,製定了恢複生產的方法,可徐清現在真的很想迴去看看,自己今天出門的運勢,是不是大吉。


    韓琦轉變的實在太快了,一個人但凡知道自己誤會了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會感到內疚,這是人之常情,徐清也相信韓琦一定有,可是一個人當他有內疚之情的時候,卻並不一定會道歉,尤其是像韓琦這樣身居高位的人,他往往會拐彎抹角的告訴那個人,自己做錯了,而不會像韓琦那樣,拿著酒杯就直接說,我當初錯了,你別怪我,這樣的脾氣,實在是讓徐清很難適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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