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濕冷冷的,雨裹著風,風攜著雨,穿堂而過,又或是從巷道裏斜灑過來。


    冬天的雨是最陰冷的,躲開了雨水,卻躲不開那股寒涼,寒氣是藏在了雨水裏,還是雨水裏藏著寒氣,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即便人在屋簷下,渾身也凍得瑟瑟發抖。


    少有人會願意在這種雨天出行,可胡忠孝和魏魁卻是例外,聖上隻留給他二人三個月的時間,江南一行,刻不容緩......


    順天府,南賢居坊,王府大門前。


    兩輛華麗的馬車蹚著雨水,一前一後緩緩行至此處,下人為兩位大人撐起油傘,胡忠孝和魏魁此來王府,正是奉旨來與閣老商議南行江南一事。


    待行至威嚴的朱紅大門前,下人正欲上前拉起門環叩門,卻見胡忠孝突然神色一變,急忙開口喝住:“且慢叩門,再等片刻!”


    此時,一旁的魏魁也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神色當中微露喜色,頷首和應道:“再等片刻!”


    .......


    王府後園,滿園清香,含煙亭淼淼立於水榭之上,妙趣橫生的精巧亭子內,內閣首輔王守正身著一襲儒巾長衫,獨自負手立於亭間,觀雨不語,這座亭子,正是愛女王嫦曦離京之前最喜之處......


    稍頃,隻見王守正心有所歎,開口吟道: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院亭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一首《聽雨》落,絲絲雲白之氣自其頭頂三尺之處凝結,隨後緩緩四散而出,再往含煙亭周邊看去,雨勢漸微,肉眼能見......


    王守正見此,探出一掌伸出亭外,雨落掌心,涼意沁身:“這雨,好涼。”


    微頓片刻,又道:“‘心外無物,天地萬物皆在吾心中’,此言大謬,見雨便是雨,覺涼便是涼,天地時勢不可違。”


    “善附時勢者,可避困境;善度時勢者,可言功成;善借時勢者,可展才智;善馭時勢者,可藏鋒芒;善造時勢者,可掌天下!”


    “知行合一,順勢而為,時來天地皆同力,一步一重天,直上九重霄!”


    聲落,那絲絲雲白之氣漸盛,融於雨中,一時間,整座後園盡是一片霧雨蒙蒙,猶如人間仙境。


    再過盞茶功夫,滿園蒙蒙雨霧凝於王府上空,化作一團數十丈大小的雲白漣漪,不斷旋轉......


    “混沌之力!”


    王府大門前,胡忠孝和魏魁見了此景,皆開口驚唿。


    混沌之力本藏於天下玉器之中,凡人肉眼難見,可此時此刻,王府上空的混沌之力卻已然濃鬱到了一個極點,並且還在不斷凝結......


    “凡軀化聖!”隻見魏魁朝王府大門長揖作禮,口中賀道:“恭賀恩師,悟道成聖!”


    一旁,胡忠孝亦急忙跟著行禮:“恭賀閣老,悟道封聖!”


    二人話音方落,隻見空中那數十丈大小的濃鬱混沌之力頃刻間盡數湧進王守正丹田氣海之內,化作一支雲白仙筆。


    含煙亭內,王守正攤開掌心,一支凝脂白玉仙筆緩緩浮現而出,隻見其微微一笑,朝萬裏長空作禮:“學生王守正,謝天道賜禮。”


    聲落,天道似有迴應,散盡漫天寒雨,冬陽露出,光照天地......


    王守正見此,持筆郎笑,於虛空寫落一句東坡先生名詞:“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筆落之際,微風浮動,托起王守正之身,飛遁出了王府,直往江南而去......


    王府大門之前,隻見胡忠孝見了此景,頷首歎道:“不得任何天賦傳承,隻憑自身儒道修為,借天地混沌重開之勢封聖得道......”


    說到此處,轉首看向魏魁,苦笑道:“魏公公有此恩師,胡某實在羨慕的緊!”


    魏魁聞言微微一愣,隨即似想到了什麽,笑著迴道:“胡大人何需來羨慕雜家,你那親軍都尉府內,還有一人,卻比雜家的運道要強多了!”


    “楊戩!”胡忠孝立時反應過來,心下不由暗歎,早知王守正能有今日成就,此前他說什麽也不會把這個便宜白白送給那楊戩!


    順天府,北賢居坊。


    內閣次府徐晉負手立於院門之外,望著南賢居坊方向,靜立不語......王守正封聖,他知道,自己此生,隻怕再也無法坐上那首輔之位了!


    與此同時,紫禁城內,一道金令傳出,明皇旨意昭告天下:王閣老封聖,普天同慶,大赦天下,並與今歲之秋開一屆恩科秋闈,恩澤大明學子。


    北海之上,寧王朱古陘靜坐於海麵之上,驀然間雙眼睜開,精芒微閃,隻見正前孤島之上,一名粗布灰衫,身形佝僂的白發老者持拐踏浪而來。


    “真武大仙!”朱古陘見狀,急忙起身施禮。


    老者淡淡一笑,道:“吾名玄嶽,恭賀殿下,大明朝出了聖人了。”


    說到此處,微微一頓,隨即唏噓道:“走吧,老夫隨你進朝為官,去北天門做個看門老漢。”


    “聖人?王閣老!”朱古陘聞言神色間有些陰晴不定,他沒想到,自己苦守北海半年之久,最終......卻還是落了太子半步!


    江南蘇城,雁寒山,影蹤禪院。


    院門緩緩打開,道塵出關北望,半晌後,歎聲朝身後的楊安說道:“安兒,我們該走了。”


    “王閣老成了入世聖人,玉宗在江南所謀之事已不再需要我道塵相助。再不走,隻怕就走不了了!”


    楊安聞言,雖不甚其解,卻也不做多問,隻是說道:“二師父,咱們去哪?”


    道塵:“西行。”


    *********


    江南石縣,小月居。


    楊戩剛欲出門前往官驛當差,卻見王嫦曦突然追了出來,喚住楊戩,凝視其片刻後,開口說道:“楊郎,若官驛今日無事,你便先留在小月居內吧。”


    楊戩聞言微微一楞,隨後笑著問道:“怎麽,可是又遇上什麽難事了?”


    王嫦曦搖了搖頭,神情當中流露出一絲複雜之色,沉默片刻後,道:“不是嫦曦有難事,而是楊郎你有難事了......家父已然封聖,此刻正往石縣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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