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漂著,船上也很安靜,江玉麟與錢寶兒坐在墊子上,她們麵前放著一張矮幾,上麵擺著幾樣菜肴,色澤可人,香味撲鼻。錢寶兒還準備了一壺紹興女兒紅,偶爾舉杯相碰,卻意外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眼神的碰觸也讀不出彼此此刻的心意。


    也許,都貪戀這樣的平靜吧。錢寶兒暗暗地想。


    江玉麟坐在她對麵,吃幾口菜喝口酒,就會愣愣地望著湖麵出神。


    她在想什麽呢?錢寶兒十分渴望知道,她多麽希望江玉麟會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說與她聽,哪怕她什麽都幫不上,最少讓江玉麟一吐為快,不用憋在心裏獨自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江玉麟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錢寶兒,一如既往溫柔一笑,“寶兒,你的做的菜都很好吃,我很喜歡。”


    這是江玉麟第一次主動誇她,不是在她詢問下,不是在她生氣時,錢寶兒難掩高興的神色,“真的嗎?我好開心,玉麟,你喜歡就好,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做給你的。”


    江玉麟微微一笑,“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做就好了,你不必這麽辛苦的。”


    錢寶兒撅著嘴,嬌聲說:“才不要呢,妻子做的和下人做的不一樣啊,等以後我們成婚了,我一定經常給你做。”隨即情緒有些低落,“外麵的大事我又幫不上你,能做的你又不讓我做,那還娶我有什麽用?”


    江玉麟忙柔聲勸慰,“哪個說娶妻是用來洗衣做飯的,妻子的責任不是…….”突地臉色一變,沒有說下去。


    相夫教子!錢寶兒在心裏默默地補上,她裝作沒有察覺的樣子,繼續耍賴,“不管不管,反正我以後要做的,你不許攔我!”


    江玉麟臉色微微一鬆,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錢寶兒又問:“玉麟,你吃好了嗎?”


    江玉麟點點頭,“嗯,吃好了。”


    錢寶兒起身端來一杯清水遞給江玉麟,“漱漱口吧。”


    江玉麟連忙起身,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接了過來,錢寶兒又拿著一個空碗等在她麵前,見江玉麟一臉疑問,笑道:“吐到碗裏,等迴岸邊要下人收拾就好。”


    江玉麟受寵若驚,心中的疑惑又上了一個台階,寶兒一向是被服侍的,這熟練的服侍別人又是怎麽迴事?


    江玉麟覺得自己的頭就是想破了也想不明白。


    錢寶兒又服侍了江玉麟洗手,就拉著有些呆傻的江玉麟進了船艙裏,船艙裏鋪好了錢寶兒從家帶來的被子,她溫柔地看著江玉麟,“玉麟,你睡過午覺嗎?”


    江玉麟搖搖頭,她哪有睡午覺的時間和閑情逸致,晚上不失眠就不錯了。


    錢寶兒伸手去解江玉麟馬褂上的扣子,江玉麟大驚,連忙躲開,“寶兒!這樣不行!”


    錢寶兒柔聲解釋:“中午小睡一會,能讓頭腦得到休息,下午的精神也會好很多。玉麟,你試試吧,就把馬褂脫了就行,我不睡的,我平時總睡,今天就守著你睡就好,好不好,玉麟?”錢寶兒小聲哀求,眼睛直視著江玉麟,眼裏充滿了渴望。


    江玉麟再一次凝視錢寶兒的眼睛,渴望之下充盈的悲傷,攪得她的心猛地一痛,寶兒,你到底怎麽了?


    錢寶兒慢慢走到江玉麟麵前,試著去脫她的馬褂,見江玉麟沒有再一次拒絕,露出開心的笑臉,輕柔地江玉麟的馬褂脫下,整齊地疊好,迴頭一看江玉麟還傻站著,不由得笑道:“快躺下睡吧。”


    江玉麟遲疑了一下,脫掉鞋子,她和九斤二都沒有裹足,但是腳比起男子的還是小很多,就裹了好幾層裹腳布,她走到鋪蓋上,靠在船身,掀褲裙盤膝坐下,然後看著錢寶兒,溫和地說:“寶兒,我們說說話吧。”


    錢寶兒也脫掉鞋子,赤著雪白的足走到江玉麟的麵前,跪在她麵前伸手擺正枕頭,複正著身子看著江玉麟輕聲說:“你先睡午覺,睡醒了我們再說話。”


    江玉麟被錢寶兒舉動弄得臉色一變,就要起身,錢寶兒雙手按住她的肩膀。錢寶兒跪著比江玉麟高出一頭,江玉麟需抬著頭看著錢寶兒,卻終於看清了錢寶兒低垂的眼眸中的悲傷。


    “寶兒……”江玉麟沒有再動,輕聲喚道,“你怎麽了?”


    錢寶兒努力讓自己開心起來,抬眸間已是眉飛色舞,嗔道:“我還能怎麽,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要生氣了,還不躺下睡覺!”


    江玉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寶兒,我覺得你不開心,能告訴我是因為什麽嗎?”


    錢寶兒愣了,開心?已經記不得上一次真正的開心是什麽時候了?依稀間,那時江玉麟還是自己的未婚夫,自己還是不諳世事、專橫跋扈的錢家大小姐,夢想有朝一日可以嫁給心愛的人。一夕夢想破滅,江玉麟嫁做他人婦,自己自甘墮落流落風塵,強顏歡笑周旋於諸多男人之間,心中的恨更是促使了自己做了很多陰暗的事情。最後,為了救江玉麟,委身於和珅,躺在那男人身底下的屈辱與痛楚,至今仍揮之不去。


    我還可以開心嗎?錢寶兒放在江玉麟肩膀的手猛地抓緊,垂下頭,淚水潸然滑落,掉落在江玉麟的膝蓋上,瞬間潤濕了白袍。


    江玉麟慌了,她不明白一向快樂單純的錢寶兒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那麽容易哭,她的心傷到底是因為什麽?細想最近錢寶兒的反常,江玉麟的心緊緊被扼住,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嗎?


    “寶兒,別哭了,”江玉麟抬起手想去擦錢寶兒的眼淚,又覺得這樣的舉動太曖昧了,便落下來拍拍錢寶兒的胳膊,“你到底怎麽了,說出來好嗎?”


    錢寶兒被江玉麟的舉動弄得更加傷心,錢寶兒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落下。


    玉麟,你怎麽就不懂我的心呢?我就跪在你麵前,卑微地祈求你能夠愛我!


    江玉麟終於受不了,她伸手捧著錢寶兒的臉,大拇指輕輕去劃她臉頰上的淚痕,嘴裏柔聲哄道:“寶兒,不要哭了,出來玩不就是要開開心心的嗎?你這樣子,我以後可不敢和你一起出來玩了。你好好的,有什麽事說出來,我一定為你解決,我解決不了的,不是還有錢伯父嘛,聽話,快別哭了……”


    錢寶兒抬著朦朧的淚眼看向江玉麟,她眼裏的關切與心疼都是真的,“玉麟……”錢寶兒跪著撲進江玉麟的懷裏,哭出聲來。


    江玉麟身子立馬緊繃了起來,可她不忍推開錢寶兒,想了想,還是輕輕抱住她,一隻手輕拍著錢寶兒的後背,柔聲哄著:“不哭了,哭多了就不漂亮了,要是要你爹知道了,他該以為我欺負你了。寶兒乖,不哭了好不好……”


    仿佛迴到了小時候,那時江玉麟就是這樣哄自己的,錢寶兒更緊地縮在江玉麟的懷裏,低低地喚道:“玉麟……”


    “嗯?”江玉麟此時有些尷尬,她想與錢寶兒分開些,可是後麵已經是船身了,她無處可躲,錢寶兒就靠在她的胸前,那個位置感覺到了擠壓,她很擔心被錢寶兒察覺到。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錢寶兒止住哭聲,豎著耳朵傾聽著江玉麟急促的心跳聲。


    江玉麟沉吟了一下,“會,寶兒,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一輩子嗎?”錢寶兒聽出江玉麟話裏的迴避,“一輩子怎麽夠,你答應我,會和我在一起永生永世。”


    江玉麟嘴角上挑,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寶兒的話太孩子氣了,此生都風雲莫測,何談永世?心裏著實不想錢寶兒哭,便笑著答應:“好,我們永生永世在一起。”


    “那……玉麟,你去向我爹提親吧,我想你快點娶我。”錢寶兒自重生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睡著了就迴到了過去,掙紮著醒來便再難入睡,她很怕現在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夢醒來,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她依舊孤獨終老。


    就算是黃粱一夢,如能每晚與玉麟相擁而眠,也不枉夢了一場。


    江玉麟如坐針墊,她想拒絕錢寶兒,又怕錢寶兒傷心哭泣,可是真的沒辦法答應。她心中思量:“事情的發展已經到了無法逃避的地步了,我是否該做出抉擇了?”


    此時糾結的不止她一個人,江守言酒醒了就要人找江玉麟來商議對策,聽下人說她和錢寶兒遊湖去了,心急萬分,忙讓人去追,哪追的上。沒辦法,隻能在家翹首以盼,誰知錢方孔遵照約定上門了,不由分說就拉著他出門上山,來迴折騰了大半天,日子定下了,就在下月初二,眼瞅著也就半個多月了。


    錢方孔自然高興,拉著他把很多細節定了一下,並約定三天後玉麟便提彩禮上門求娶,那時便可以發喜帖通知親戚朋友了,婚禮的一應事務也可以著手準備了。


    等送走錢方孔,江守言頓足捶胸!


    再說江玉麟,她掙紮猶豫半晌,終於決定隱晦地問問錢寶兒,若是她騙了她會怎樣時,驚訝地發現錢寶兒竟然睡著了


    錢寶兒的腿不自覺伸開了,頭枕在江玉麟肩膀上,雙手抓著江玉麟的前襟,唿吸平穩,睡得很香。


    江玉麟鬆了口氣,低頭打量錢寶兒,見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眉頭深鎖,仿佛有化不開的憂愁,小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似乎很害怕的樣子。


    江玉麟心中充滿了愧疚與痛苦,“寶兒,是我讓你如此悲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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