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挽不止一次想,如果沒有遇見容楚秀,她是不是都不用三天兩頭自殘了。


    誠如門外的太醫所說,他們用在容楚秀身上的藥物即便不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在整個天元也是千金難求的藥材,在加上又施以金針刺穴之法,想來也是用盡了各種法子,奈何用在容楚秀身上,不見什麽效果。


    她的醫術即便再好,也不可能大羅神仙,擁有讓人起死迴生的能力,如今隻不過比尋常大夫多了一份籌碼。


    尖銳的刀片滑過手腕瑩潤的皮膚,隻消片刻血液便自細長的傷口中蜿蜒而下,幹淨的瓷碗中鮮紅的血液伴隨著古怪的香味落下來,帶著令人神經不由得緊繃起來的危險。


    葉卿挽看著手腕上的傷口,無奈一笑。她這一次長了記性,倒是不會在像第一次那般犯傻,再劃上自己第二刀。


    索性空氣裏的藥味濃重,蓋住了異香,否則她不能保證自己還有沒有現在這樣不顧自身危險的的勇氣。


    畢竟外麵人是一群太醫,他們的鼻子本來比尋常人就要靈敏,如果此事放在兩個月前,她沒理由的冒著被人當怪物抓起來的風險,在房間裏做著驚世駭俗的舉動。


    可如今她做了,做的自然而然,半分猶豫都沒有,她想她一定是出於同情。


    出於他們好歹相識一場……


    出於他們也算患難之交……


    出於他上次他忽然奮不顧身的就她……


    也出於……


    少女垂眸看著自手腕流淌出滿滿一碗的鮮血,鴉翅的般的長睫在她眼下投射出一片淺淺的陰影,霧色的眼睛藏在眼睫裏,輕輕眨眼時,像躲藏在夜幕裏的寧靜閃爍的星星。


    葉卿挽將傷口用錦緞迅速胡亂的纏了幾下,手腕間發出灼燒的疼痛感提醒著她這一次對自己下手的重量。


    額頭沁出一層薄汗,她能感覺到整條手臂似乎沒了抬起了力氣。


    行至容楚秀身側,安靜如玉的男人生出一股子病態的清美,像是一尊女媧造人時仔細描摹的雕像。即便抽去了生命力,他依舊是天地間最絕色的那一個。


    葉卿挽的視線在手中的藥碗,和容楚秀身上來迴巡視,皎白的麵容微微僵硬了一下,她隱約犯了難。


    她不確定容楚秀是否能夠喝下去,但這碗藥必須落在容楚秀口中,且不留痕跡。


    法子有很多,可現在,明顯他已經失去了吞咽能力。


    顯而易見,最利落的方法不過是,要讓她以口渡藥……


    昨晚的那個夢折騰的她還沒緩過勁來,憑心而論,她內心會隱晦的騰出拒絕,不隻是渡藥越過了男女之防,還有把她自己的血含在口中,她本能的會有一種惡寒……


    正在她盯著容楚秀的薄唇隱隱發怔時,門外的織錦輕輕的敲了門。


    “姑娘,太醫每隔一個時辰就會進來為世子診一次脈,方才在外麵我們耽擱了不少時間,現在估摸著,太醫該要進來了。”


    “我們隻是負責送藥喂藥,耽擱太長時間,怕是會引人猜想也未可知。”


    “錚——”


    織錦的這句話徹底讓葉卿挽腦子裏的某根弦斷掉了。


    她看著碗裏的東西,深深的憋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葉卿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記著,你是個沒得感情的喂藥菩薩。


    話是這麽在心過一遍,在她扣住容楚秀的下顎,唇瓣相觸的一瞬間,她還是不可避免的顫抖了一下。


    冷,很冷。


    真的像是沒有溫度的一塊冰,這樣的認知讓葉卿挽的心裏像是被什麽狠狠的抓了一下。


    她想,這是他好不容易救下來的人,為何卻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還是受到了這般折磨。


    指間微微用力抬起他的下顎,她想著將自己的“藥引子”渡給他,反而沒有那些另她困擾的情緒,眉目間一片認真和清明。


    因為怕他因為沒有意識而嗆到她每一次都格外小心。


    就在最後一口的時候,剛渡了一半,門口的腳步聲傳了進來。


    織錦在門口咳了咳,看起來很是慌張,葉卿挽一緊張,唿吸錯亂一分,便問道了他身上特有的冷香,不僅如此,還有她口中血液的味道。


    她原本想一口渡完卻條件反射的咽了下去,味道並不好,不是濃烈的腥味,居然有一點十分詭異甜……這樣的認知卻更讓她毛骨悚然。


    頓時手腳冰冷,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個異類。


    口中粘膩的感覺令她十分想要嘔吐出來,葉卿挽生生忍耐著。


    頂著容楚秀下顎的手勁一鬆,牙齒相磕,葉卿挽便覺得唇間傳來一抹刺痛,此時的場景,任誰進來也要誤會了!嚇得她連忙恢複力氣將自己的唇瓣解救出來。


    在腳步進來之前,她顧不得自己的狀態,將容楚秀因為沾染她的血液而緋紅的唇瓣用力的用袖子擦了擦。


    自己將藥碗直接塞進了袖子裏。


    門被破開……


    織錦一隻腳剛賣進來,她的身後邊跟了兩個太醫。


    李太醫看著織錦幫他推門,隻當是織錦體諒他一把老骨頭,當下也有氣無力的迴應了一句:“辛苦織錦姑娘了。”


    織錦臉色微微發白,她聽見李太醫的話,心才緩緩的從嗓子眼慢慢落下來:“二位才是辛苦,織錦如今什麽忙也幫不上,怎感擔當得起這兩個字。”


    葉卿挽將手受傷的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裏,她微微低著頭,這個時候忽然出現的脫力,讓她隱隱有些難以穩住心神,指間狠狠的陷入掌心,撐住自己的心神。


    房間濃重的藥味有些刺鼻,讓李、陸太醫兩個人本能的抬手在麵前揮了揮。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味道。”


    葉卿挽退到一旁,她看著地上躺著的瓷碗,冷靜迴答:“奴婢方才收拾空的藥碗,不小心碰倒了一碗,正準備收拾。”


    織錦不知道房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聽見葉卿挽的話,目光也順著她的方向看,隻看到藥碗躺在鋪在地上的絲錦上,褐色的藥汁還冒著蒸騰的熱氣,在桌案的背後儼然放著托盤,看起來是打算收拾的模樣。


    李太醫點點頭,他沒在說話,隻是看向容楚秀的位置,沉沉的歎了一口氣詢問道:“如何,可有喝下去?”


    葉卿挽聽著他的詢問,隻給一個中肯的迴答:“一點點吧。”


    因為口腔和嗓子裏的味道,說話時,她忽然覺得腥甜的氣味開始在感官中無限放大,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方才不小心咽下去的是什麽。


    終究是客服不見心底的障礙,她的聲音不受控製的顫抖了一下。


    李太醫去給容楚秀把脈時,聽見葉卿挽的話,他不由得目光又看向葉卿挽,瞧著個頭和她女兒差不多,不由得心一軟,關切了一句:“怎麽了?”


    葉卿挽用力咽了一口反上來的酸水,她搖搖頭,胡亂的扯了一句:“世子吃不下藥,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好起來,奴婢隻是不知道怎麽辦了。”


    少女聲音很弱,在其它人聽來,尾音帶了一點點鼻音,在寧靜的夜色顯的純涼又幹淨。或許是因為夜色深重,有加上幾天幾夜不合眼,陸太醫腦子也沒那麽清醒,他隻是搖搖頭道:“你也不必自責,即使殿下能將藥物服用下去,也不會見得有所好轉。”


    織錦一驚,這話不就是給世子殿下定下了不治之症的意思。


    “殿下傷的是本元,他這寒毒之症,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如今又是失血,又是內傷,之前九幽湖一事,傷及的五髒六腑不知何故,一直沒有修養好,在加上寒毒又忽然肆虐,這本就是要人性命。”


    說到這裏,陸太醫憋悶了幾日的心情忽然也忍不住抒發起來:“也不知道那蠻族妖婦到底幹了什麽,她死的幹脆,到叫你我把腦袋栓在了褲腰帶上!”


    李太醫聞言,眸光閃了閃,其它傷的來源他不知道,這寒毒……


    驀的,臉色浮現出一抹羞愧,軍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世子是個命苦之人,可這世間又有幾個人不命苦呢。


    織錦看著李太醫忽然皺眉的模樣,心裏大驚:“太醫,殿下如何了?”


    “可是有什麽不對?”


    李太醫這才察覺似乎是自己的表情不對了,他細細的切脈:“脈象依舊和之前沒有什麽區別。”


    葉卿挽心底一涼,但她麵色還算鎮靜,又在心底安慰自己,若是恢複的太快,反而要惹人生疑。


    總是需要過程。


    織錦噎了噎:“沒有區別……不就是危?”


    李太醫訕訕的收迴手,可憐他已經熬到站著都能睡著的狀態了,聽見“危”這個字,眼皮子竟然還能跳了跳。


    外麵的唿嚕聲越來越囂張,像是諷刺著房間裏的人。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


    陸太醫站在一旁抄著手,他抬了抬眼皮子,目光瞄到了容楚秀的臉色,微微驚喜:“瞧著殿下氣色是有血色了。”


    “有血色了,就證明寒毒或許是壓製下去了,世子體內的心脈開始流動,這是好事啊。”


    織錦瞪大眼睛:“此話當真?”


    葉卿挽額頭沁出冷汗,聽見這話,神經也鬆了下來。


    趁著陸太醫個李太醫交頭接耳的瞬間,她往容楚秀躺著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冰雕玉砌的麵容不在是那種失去生命色彩的蒼白,像是一塊上好的冷玉被注入了溫度,透露出一點點潤澤的光華。


    她忽然聽見自己心底有一個聲音悄無聲息的響起來:幸好。


    如同那日容楚秀拉過她,把他護在懷中說的那一句幸好。


    幸好無事,幸好來的及時,也幸好,來日還能在這錦繡無邊的世間能看見你的身影。


    否則,來日人生……多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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