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兩家的事兒發酵了一整天。


    葉卿挽是在第二日收到常姑來的消息,說是相府收拾妥當。


    隻是柳氏將他弟弟也請了過來,美名其曰是為了見見素未謀麵的妹妹。可無論如何這於情於理都是男女大妨,又不是嫡親的哥哥,一雙腿往相府來迴跑的倒是勤快。


    門口人多眼雜,柳氏知道柳汀州沒什麽名聲,她用眼神示意柳汀州,一會那丫頭下來,不論如何,先接近了再說。


    無論是撲倒,還是拉住手,被眾人看去,日後就會有詬病的資本。


    相府門口,葉昭、柳氏母女、加著一個柳汀州,四個人在門口各有心思,神色各異。


    葉卿挽坐著矯攆迴府,透過轎簾率先就看到陪著自家老爹站著的柳汀州,他今日倒是將自己倒騰的幹淨不少,穿的斯文幹淨,是私下文人騷客的做派,隻可以他自己似乎也極為不喜歡他那一身,一會撓撓被束緊的發冠,一會又抓抓緊窄的領口,整個身體似乎被套在麻袋中不得安生。礙著她爹在,他也沒敢放肆去撓騰自己,隻是不耐煩的垂著頭,又往遠處看了一眼。


    葉昭最先發現離自家最近的馬車,喚著身邊的丫頭婢女:“還不去看看,若是小姐,扶著下車。”


    然而馬車到了相府門口,葉卿挽坐在轎子中並未有下車的動靜。


    葉昭張嘴喊了幾聲:“挽兒~”


    “挽兒。”


    “挽兒?這,到家了?”


    葉昭覺得無人迴複他,扭頭問車夫:“可是困了,睡在裏頭了?”


    拉車車夫搖搖頭,這事他哪裏知道。


    葉昭無果,隻得親自將轎簾掀開。


    葉卿挽與他對視個正著,不管葉昭的疑惑,直接掀開窗戶一角,柳汀州立刻整理自己的樣子落在葉昭眼中:“父親,柳氏娘家人快來全了吧,怎麽不把柳尉遲也請過來?”


    葉昭一向不喜歡柳汀州,撇了一眼道:“今日他是來拜見我的,你也有聽聞他成日打著相府的名頭在外頭招搖吧,前日裏皇上痛批柳家,今日是來同我道歉的。”


    葉卿挽低笑出聲“既然是來給父親賠罪的,都這個點了父親是想留著他吃午飯?”


    說來說去心中還是緊張,若是柳汀州認出她,她豈不是涼颼颼。


    柳氏見轎子裏父女二人有種在轎子裏聊天的趨勢,這種情況讓她感到不安,她該不會是發現了她的計劃?


    暗暗掐了一把柳汀州。


    柳氏暗暗咬牙:“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最好輕薄上去才好。”


    腆著一身端著的姿勢走過去詢問,嗓門卻是比平日裏還要尖細不少:“相爺,這是怎麽了?大姑娘可是身體不舒服,好端端的怎麽不下車了。”


    “這身體定然是要照顧好的,從山上迴來,定是受了許多苦楚,姑娘快下轎吧,若是身體不適,我也好請個大夫。”


    葉昭眉頭皺了起來,撩開轎簾,不滿的看著柳氏:“你喊什麽,本相說了不要再門口喧嘩,你是聽不見嗎?”


    柳氏低著頭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妾身……妾身喜不自勝,有些急了,還有些擔心,適才……”


    葉昭拜拜手:“罷了罷了,你一邊去,挽兒就是打盹了,坐太久,身體麻了,一會醒一醒便可,你催什麽催。”


    柳氏不甘心的退到一邊,她剛才那一嗓子,果然有好事者湊了過來,平日裏誰會注意相府門口來來往往都有誰,不過在門口站成一排的等候的倒是少見。


    柳氏一嗓子,自然引來一眾的好奇心,


    都說聽聞葉相隻有妾氏所出的一個女兒,哪裏能想到原來還有一個嫡女。


    眾人看著拿著團扇半遮麵的葉輕旋,身姿若柳,嬌軟清瘦,一身精致的刺繡襦裙,外罩一層紫金薄紗,從頭到腳都金貴的很,世家小姐的風姿盡顯。


    柳汀州看著眾人對葉輕旋的讚美之色,到他哪裏陡然眼神一變,心中徒然升起一絲不快,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夥,一會就叫他們瞧瞧,日後他可是相府的姑爺,誰還敢用這種眼神對著他。


    柳氏神色頗為得意。


    又喊了一聲:“姑娘可歇息好了?”暗暗丟給柳汀州眼神,叫他做好準備,無論如何柳汀州也是練過武的。


    她雖知道葉卿挽估計會些武功,可她才不信大庭廣眾之下的,她能做出推搡表哥的事兒,私下都商量好了,她若是敢推他,柳汀州就敢往地上摔。


    葉昭下車,看著周圍圍過來的人,閉了閉眼,柳氏居心叵測,鬼知道她又玩什麽花樣。


    那日鏡姑的話猶在耳邊。


    一句我若是嫡女,在哪住都不委屈,我若不是,嫡女住在哪,與我也無幹係,是對他這個父親失望了吧。他這個父親在不在乎她,甚至來認不認她,她都無幹係了?


    心底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多年埋藏的心事,本來就喘不過氣,那晚從常姑口中說這番出來,他差點崩潰。


    柳氏看著葉昭的神色,狐疑道:“相爺的臉色?可是身體不舒服?莫不是……”


    還未問出口,就聽見倒抽氣的唿吸聲。她對這久違的聲音感到刺耳,當年琅玥可也不是這樣。


    許多人都伸長了脖子往柳氏這個方向看。


    少女纖細的手指緩緩拉開轎簾,在光線下隱隱散發出吹彈可破的瑩潤。


    透明的指甲到指間泛著煙霞的淡粉,像是剛剝過石榴籽的一般沾染上的汁水。配著清冷的白皙膚色,少了一分豔麗,宛若荷塘盛開的青蓮。


    柳汀州本能的吞咽了口水。


    柳茹這個小心眼子的,便是看手,他都知道這個女子定然是個人間極品,還騙著她,說姿色不去葉輕旋?如此還用的著柳氏來教他怎麽做不成。


    葉卿挽未讓圍上來的丫鬟攙扶,剛下車,便看到柳汀州的眼中詭異的神色,心中暗驚,這眼神……不像是認出她了啊,為了怕被人認出,她特地挑了一件顏素亮的衣裙。


    可為毛還有股要吃人的意思?


    人頭攢動,看到的發出一聲歎惋,其中還有婦人也擠進來,反正都是當著熱鬧看,不看可惜了。


    許是看慣了富人家小姐的金紗拖地長裙,頭戴金釵珠花。


    忽然出來一個朱紅色的襦裙的女子,裙裾上的秀著盛開的纏枝海棠,仿佛栩栩如生,隨著女子的動作,倒真有了步步生蓮的韻味。


    忽然就會讓人想到幹淨文秀,雅而不俗。


    不見君子雲胡不歸,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這詩句放在此女身上一點也不唐突啊。


    有人歎惋丞相果然是個好福氣,估計生的女兒一個比一個水靈。


    眾人人總是伸長脖子往裏麵看,有人看到的就驚唿一聲。


    葉卿挽看著柳氏的陰沉的神色,隻覺得今日定然會生事端,今日估計柳氏不送她點驚喜,她今天別想安生進門了,看著她爹的神色,估計也沒料到柳氏嗓門還有這麽大的時候。


    柳汀州整個人有些懵,看著身形,他隻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女人,在看到葉卿挽轉身麵向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哪還有心思去思考見沒見過?


    葉卿挽神色眯了眯,心中疑惑,估計金盞給她衣服挑的太招眼了?這些看熱鬧的人,有些過頭了吧。這個時間是京城人來人往交貨的時間,商販大多數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兒,便是有人,也不可能是抱成團,這陣仗,在下去和當日的柳府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大門就離自己沒多遠,她若是直接衝進去倒也罷了,隻可惜,柳汀州在門口像個柱子似的杵在那……眼神還挺魔怔。


    葉卿挽越發覺得蹊蹺,走路的步伐也停頓下來,先看看再說,這柳氏八成有什麽陰招等著自己。


    顯然看熱鬧的不隻相府一人,焚琴在樹杈上蹲點,他一路蹭過來,也吃了不少苦頭,暗想這女人估計日後有的受了。他加世子看起來像是貓在溜老鼠。他還得看著“老鼠”別被別的貓蹲走了。


    因為連路過去九殿下府上的顏衛也好奇的湊上去。


    顏衛下了馬,跟著好奇的隻看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在客棧那日他曾湊近看過的姑娘。


    雖然她依舊帶著麵紗,那一對青螺眉黛,好看到似女兒家描繪多年似的才能畫出來的眉毛,沒有女兒家的珠花流蘇,三千青絲僅用一支雕工細致的梅簪綰起,淡上鉛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有一股巫山雲霧般的靈氣。


    他是忘不掉的,原來是相府的女兒啊,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可疑的緋紅,倒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柳氏心中冷笑,對著柳汀州使了顏色,她不知道這憨貨還在愣什麽!


    外邊熱鬧非凡,裏麵幾個人的幾分來往的古怪。


    葉卿挽覺著,與其被動受敵,她還是先發製人的好。


    “旋兒妹妹,看到我。怎麽一句話也不說,可是前日裏風寒還沒好,我陪你進去如何?”


    葉輕旋擋著半張臉,看著葉卿挽。


    “無事的,讓長姐擔心了。隻是今日表哥也想著姐姐很久了。”


    葉昭聽聞,咳了咳道:“旋兒,莫要胡說八道,容易讓人生出誤會的。”


    “是,旋兒說錯話了。”她低頭認錯,像個乖巧的孩子。


    隻是葉輕旋低著頭眼中的嫉妒堂而皇之半的爬上麵龐。母親不是說她容顏毀了嗎?


    她此刻便想將她臉上的麵紗拆下來。叫那些醜陋的傷痕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若是那般,她還會如此款款大方向她走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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