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乍暖還寒,加之先前的疲累,整個人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達到了極限。趙永晝這一病,睡了好些天。封不染受了極重的刀傷,好在雲衡真人及時帶著靈丹妙藥趕來,幸無大礙。人還比趙永晝先醒來,軍務繁忙,戰事吃緊。聖旨傳來,勒令在三個月內務必擺平巨瀾。


    封不染斜靠在床頭,將手中的信看完,丟進燈籠裏,燒了。一旁的封嵐印看著那白紙化成灰燼,輕聲問:“可是京裏出事兒了?”


    打了快三年的仗,各個黨派勢均力敵,突然要求要在三個月以後迴京,隻怕京裏不太平。


    “皇上快不行了。”封不染開口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身體還未恢複。近幾日躺在行軍床上天天處理軍務,不敢有絲毫怠慢,已是吃不消。


    封嵐印麵上一驚,容和帝雖不再壯年,但怎麽看都還有一二十年的活頭。突然不行了,隻怕裏麵另有蹊蹺。那信是二皇子寫來的,必然跟二皇子有關。


    “那要不要知會族裏的老人們一聲兒?”封嵐印很快問道。朝代更替,世家大族勢必會參與。封家是江南世族第一大家,族中長老與朝廷高官親密異常。


    封不染揉了揉額頭,仍舊閉著眼:“不必。”


    “可是……”


    “嵐印,我才是家主。總不能事事都要跟他們匯報吧?”


    封嵐印語塞。話雖如此,可這不是小事呢。表麵不再提了,但轉過身封嵐印就寫信給了封老太爺。他認為這是對族中有利的做法,至於封不染,想必又是在耍什麽脾氣。


    由於主帥重傷,軍中更多的事都在大將軍趙永德身上。大將軍連番出征,迴迴都是大勝而歸。連取了巨瀾好幾座城池。按照這個進程,三個月倒是有可能的。


    這日趙永晝醒來,剛好是雲衡在旁邊配藥。剛一睜開眼就想起封不染被抓走的事,直挺挺的坐起來,然後一跟頭摔在地上。嚇得雲衡丟了藥缽來扶他,趙永晝唿吸不勻,嘴裏說著救元帥,救元帥。雲衡忙扶著他站起來,一邊安慰說:“迴來了迴來了,早就迴來了。”


    趙永晝一抬頭,眼神充滿亮光:“救迴來了嗎?大哥真的派兵去了?”


    未免他激動,雲衡隻一個勁兒的說:“他就在前麵的營帳裏休息,你別著急,現在就帶你去看他。”


    走到中軍帳前,趙永晝唿吸起伏太大,他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確實封不染就坐在那裏,好端端的,正在研究地圖,身上綁著繃帶,不像是假的。


    雲衡問:“不進去?”


    趙永晝搖了搖頭。迴到自己的營帳,悶頭大睡。


    傍晚,號角洪亮,大軍迴營,馬蹄聲聲,光聽著那動靜,都是一陣地動山搖。趙永晝醒來,定定的坐在床邊發神。直到外麵的天都黑了,他才坐起來,穿上鞋履,一個人走到了後山的河邊。


    他記得,第一次碰見封不染發病的那個晚上,他們就是在這裏相遇的。


    開始時覺得老師發病是很可怕,簡直就不是人,後來雖然依舊很變態,作為他的侍衛,時時刻刻都處在身體骨肉分離的危險中。直到後來所有的近侍都不敢在夜裏接近封不染,唯一肯近身照顧的趙永晝便成了侍衛隊長。


    他以為,封不染一旦犯病,還不綁著,定是要折騰個雞飛狗跳。然而那三天,卻忽然發現犯病的老師也挺可愛的。也或許是他受著傷,沒力氣折騰的緣故?


    還有那個晚上……封不染太溫柔,溫柔的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病著還是清醒著。亦或是半夢半醒?


    趙永晝趴在河邊,走神走了一半醒來,眼睛看著河水中倒映的自己的臉,忽然覺得越看越陌生。到了最後,竟然是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湊近細看。


    然而天色已晚,隻能借著微弱的月光,看不太清楚。可是有那麽一眼,趙永晝也覺得水麵中自己的臉太過陌生。


    話說迴來,他已經三年沒照過鏡子了。不過青少年長身體難道可以長的連他自己都不認得?這也太可怕了。想起自己的麵孔,趙永晝覺得後背發涼。那張臉好驚豔,太驚豔,他有些被嚇到。


    驚魂未定,忽然聽到對麵河岸一陣窸窸窣窣。趙永晝嚇得抖了一下,抬頭去看,隻見那黑綠綠的雜草中,慢慢走出一個白毛毛的大貓來。


    趙永晝沒由來的一陣鼻酸。


    大貓趟過河水,遊到他麵前,上了岸。抖了抖身子,水花亂濺。


    趙永晝抹開臉上的水,露出笑容。


    “多久沒看見你了,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


    大貓瞥了他一眼,甩甩尾巴就走進了軍營。趙永晝嘿嘿笑著,跟在後麵跑。


    這天晚上倒是別有的熱鬧和愉快。


    本來先隻是趙永晝和禪心在帳篷裏,趙永晝覺得床太小不夠睡,便在地上鋪了地鋪。正在這時雲衡來給他送藥,一見禪心就舍不得走了,耐著膩歪著要一起睡。沒過多久封尋也來了,懷裏還揣著什麽東西神叨叨的。見雲衡也在,便將懷裏的東西摸出來,“正好,人多玩著熱鬧。”


    丟出一副紙牌扔在地鋪上。他原本是心裏煩悶睡不著,想和白五猜烏龜來著。


    那紙牌是富家子弟之間流行的玩法,雲衡常年住在山上,自是不會。封尋便教他玩,雲衡又是個機靈的,說了一遍就明白了。但現在有個問題,四個人才能玩。


    雲衡指著趙永晝靠著的大貓,“它能玩兒麽?”


    趙永晝一笑,坐起身來,攬過地上的紙牌:“封少爺說的那種的確四個人才玩兒的起來,咱們不玩兒那個,規矩太多,形式老套。咱們就來最簡單的,比大小如何?”


    ,封尋問:“怎麽比?”


    雲衡一看趙永晝那眼神兒卻是覺得不對:“我沒錢,你別想了。”


    “不玩錢。輸了的脫衣服。”


    一陣沉默。


    雲衡跟封尋相視一眼,兩人都正襟危坐起來,看著背靠大貓好取暖的趙永晝,異口同聲:“脫就脫。”


    趙永晝忍著笑,問雲衡要了花生米,他知道這道人喜歡喝酒的。雲衡皺著眉心裏覺得有些糟蹋糧食。不過為了看玉體,大手一揮,丟出一袋花生米,豪氣幹雲。趙永晝將花生米分成三份,開始洗牌分牌。每人三張,輪流坐莊。


    “比大小的方式都跟你們說了。莊家下注,一粒為底。下家跟,一粒起。你要是覺得比不過,就自動棄了,但下的注也就不能收迴來。要是覺得自己的牌能大的過,便跟。如果要看對家的牌,需要兩倍的賭注。直到比出大小,誰的大,賭資全部歸誰。每輪贏家可以指定誰脫,但隻能脫一件。要是後來贏了,也可以自己穿迴來,不脫別人衣服。”


    說完,趙永晝挑著眉,“怎麽樣?玩不玩兒?”


    兩人自是點頭稱是。


    三人這便玩起來,頭一輪趙永晝贏了,雲衡說不算,他還不熟悉,這盤不算,封尋也說該練練手。趙永晝心知他二人不服氣,便假裝輸了兩場。脫了外衣和中衣,讓他二人高興一迴。


    “你怎麽穿那麽多衣服?”雲衡指著趙永晝身上還剩下的一件白色單衣,“該不會是要玩兒這個你故意的吧?”


    趙永晝不理他,洗了牌,再來。這下他便不留情了,贏了兩迴,先將自己的衣服穿迴來。然後狠殺幾迴,雲衡脫了一層又一層,總是脫不幹淨。封尋就慘了,上半身已經脫完了。


    捏著僅剩的褻褲,封尋的臉有些發紅,“還玩兒啊?”


    雲衡:“玩玩玩!”


    趙永晝:“嘿嘿。封少爺怕什麽?”


    封尋抱著膀子不滿的瞪著趙永晝:“你有大貓取暖,當然不怕。這天兒半夜三更的還是挺冷的。”


    “給你給你。”趙永晝把大貓推過去,惹的禪心嗷嗚一聲,嚇得封尋遠離了三尺。趙永晝便把床上的被褥扯下來一床扔給封尋。


    正在這時,營帳的簾子被人掀開,一陣涼風吹進來。


    三人詫異的迴頭去看,封嵐印提著燈籠,跟在封不染身後慢慢走進來。


    “好啊,元帥剛說今晚上要巡營,就逮著你們在這兒聚眾賭博了。”封嵐印嚴肅的說。


    “小堂叔,我們沒賭博。他們把我衣服都脫完了,你來了可好,替我兩把,我不玩兒了。”封尋兩手抱著膀子,倒不是不好意思,是真覺得冷了。


    封不染卻說:“玩啊,怎麽不玩。這怎麽玩兒?”


    探頭看向被三人一虎圍著的地鋪。


    雲衡連忙扯著他,滿臉的興奮:“快來玩兒,可以看果體。嵐印也來。”


    把規則說了一遍,封不染便明白了。看了現場一眼,對雲衡和封尋道:“就這麽點兒小把戲,你們倆就輸的這般慘?”


    封尋說:“白五太厲害了,我們都玩兒不過他。”


    要知道這些玩法都是以前在河館裏,趙永晝陪客人們玩過很多次的。一開始他也是輸的褲子都沒了,後來時間久了,也慢慢的成了老手了。往往是客人們輸的隻剩一條褻褲,趙永晝穿的好好的坐在一旁數銀子。


    一見他們玩兒這麽大,封嵐印爬起來就跑:“我還要去巡營呢,正好元帥你累了,你跟他們玩兒吧。”


    “嘿,你這小堂叔是姑娘家變的?咋這膽量都沒有呢?”雲衡不滿的說。


    封不染看著對麵的趙永晝,“哦?白五這麽會玩兒?那我倒要見識一下了。”


    說完便鬆開披著的銀色披風,食指還伸進白色的衣領間扯了扯,唇角浮起笑容,“誰洗牌?”


    趙永晝迴過神來,連忙攬牌,耳朵根通紅通紅。


    一輪玩下來,封不染一顰一笑都是那麽生動迷人,多少讓趙永晝分心,竟是讓雲衡贏了。


    “哈哈哈!脫脫脫!全部給我脫!”雲衡撫掌大笑,好不解氣。


    封尋哭著臉,“雲叔,我……”


    “褲子不還在嗎?脫了脫了!”雲衡大笑道。他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封尋脫了褲子,趕緊拿被褥擋住。雲衡去拉扯,一時鬧做一團,營帳裏好不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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