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晝血氣上湧,麵紅耳赤,出了營帳,走了老遠才停下來。夜寒之氣吸入肺腑,不僅沒能降低火氣,還激的他眼眶酸澀。但此事作何?鬧不能鬧,說不能說,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自己生生的忍了。


    封尋出來沒找到人,問了守兵,說沒人出軍營,又順著路往空曠的地方找。直找到了河邊的才找到人,看見白五在那兒吭哧吭哧的鐵牛耕地,慢慢走了過去,站在邊上。趙永晝並不理他,直到雙臂再也撐不住了,無力的撲在地上。


    封尋驚訝的睜大了眼,他來那會兒到現在白五就做了有一百來個,加上之前的,又看白五滿頭大汗。自己平時也至多做兩百個,想不到白五居然也能有如斯境地。卻不知趙永晝之前在河館三年,雖然被下了軟筋散之類的東西渾身無力,可他時常夜裏自己鍛煉的滿身大汗。現在不在食用那種東西了,做起來也就愈發通順。


    “看不出來啊你。”封尋蹲下來,見他半天沒動靜,伸手將其翻了個身。這才看到白五閉著眼,一道水珠順著他太陽穴滑進草叢裏,也不知是淚是汗。


    “怎麽了?”封尋問。不知怎的,原是想給白五一些教訓,但此刻看人這樣,竟有些不忍。想來,他封少爺也是個心善的。


    白五閉著嘴,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要換床位。”


    聲音很是沙啞。


    封尋一時情急,心中的疑問便脫口而出,“那人當真欺負你了?!”


    白五沒說話。


    封尋握緊了拳頭,“簡直混賬!我去稟報叔父,必然砍了他。”


    趙永晝哪裏能讓封不染知道此事,倒顯得他真的手無縛雞之力,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當即搖了搖頭,“封少爺若為我好,此事切勿聲張。”


    “難不成你要忍了?”封尋自上而下的看著他。


    趙永晝此時也平靜下來了,他睜開眼,坐起身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總會讓他嚐到苦頭。這事如果傳了出去,才不好處理呢。又沒證據,雖說有你叔父,但軍中那麽多人,怎能服眾。”


    “也是。那個人叫葛虞,是我們老家香洲的,家裏有些能耐。這次叔父領兵,他們家捐了許多錢糧,買他在軍中領個閑差,不用上戰場,仗打完了迴去直接進提督府……”封尋皺起眉,不甘心慢慢也轉化為以大局為重。


    “小堂叔還說他們家是大善之家,讓我多跟葛虞親近。我卻不喜歡他,這人平時一副老好人的樣子,笑嘻嘻的與我討好,現在想來,他在那時也必企圖著我……這個畜生。”說道最後封尋也一副惡心極了的樣子。


    “好了,不說這個了。”趙永晝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聽費屯說元帥生病了,他怎麽了?”


    “……一點兒風寒罷了。”封尋淡淡的說道。


    趙永晝觀他神色閃爍,似有不安,便問:“怎麽了?很嚴重?”


    “不關你的事。”封尋忽然惱了,徑直往迴走。看樣子並不打算告知他真相。


    兩人迴了營帳,趙永晝站在門口頓住了腳步,有些不想進去。但總不能在外麵幹站著,左右又沒看到被封尋丟出來的被子。


    這時封尋拽了他手,將他拖到自己的床邊,“你跟我睡。”


    趙永晝不再多話,黑暗中兩人窸窸窣窣的脫掉外衣,爬上了床。起初還是背對著背,到了第二天早上,姿勢已是親近多了。趙永晝皺著眉感受著肚子上的重量,心想還是去找費屯再領一床被子。


    第二天,那位葛虞卻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笑眯眯的來跟趙永晝打招唿,問他的名字,還說以後互相照應。趙永晝不知這人打的什麽主意,但軍中連著出了好多事,心思全然去了別處。


    連著好幾天晚上封尋都迴來的特別晚,有幾次還徹夜未歸。軍中都在暗暗的傳元帥封不染患了隱疾,白天看著好好的,帶兵打仗出巡,可到了晚上就犯病。一到天黑,在元帥帳中匯報軍情的將官們全部都得離開。除了封家的人一律不得進入。一天夜裏還聽見大帳裏傳出淒慘的叫聲,次日元帥的近身侍從便莫名其妙的的少了人。


    傳聞神乎其神,更有人說封不染早就有這個病,要不然當年靜和郡主為什麽要跟他解除婚約呢?他為什麽這麽多年又不成婚呢?


    又說封不染這個怪病不見好,朝廷隻怕要換主帥,重新派人來掌帥印。


    趙永晝聽了這些傳聞心中愈發忐忑,可從封尋那裏完全套不出話,元帥大帳更是靠近不得半分。


    天氣漸熱,士兵們都在河邊洗澡。這日待天色黑了,趙永晝一個人取了幹淨衣服,正在河邊清洗身體。褪了汗衫,散了發髻,赤白的腳踩在滑不溜丟的鵝暖石上。冰涼的水觸及身體,還是一陣陣的犯冷。不敢再往深處走,他便在河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正搓洗著身子,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趙永晝下意識的將身子埋在水裏,往四處看去。遠處的草叢晃動著,似乎有人藏在裏麵。


    難不成是有誰在暗中偷看他洗澡?趙永晝氣得不行,站直了身子,朝那兒罵道:“都是男人,有什麽好看的?”


    那處動了動,黑夜裏,那人也下了水,黑咕隆咚的站在那兒,像是定定的看著他。


    趙永晝先是氣這人膽大包天,突然有些怕了。


    這河邊本就僻靜,晚上更是幽寂,偶爾才有巡夜的守衛經過。這人突然出現在這兒,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他的邪氣。不知是不是月黑風高這種環境的影響,趙永晝心裏撲通通亂跳。登時也不逞嘴能了,趕緊的爬上岸,抓起衣服就跑。


    正巧軍營裏不知發生了何事,士兵們舉著火把往這邊來,聽腳步聲很急的樣子。


    趙永晝剛上了岸,就聽到身後水麵嘩啦一聲,難不成那人還要來追自己?哪曾想這人的速度這般驚悚,趙永晝心念方起就覺腰間一冷。再下一刻,他已被人攔腰抱著沉入了水中。


    趙永晝拚命掙紮,奈何水底施展不開力氣,更何況箍在腰間的手臂力大無比,趙永晝自覺自己腰都要斷了。一時間,對於水的恐懼,和對此刻這個人的恐懼都竄上心中。在他快被嚇死的時候,那人終於抱著他浮出了水麵。


    在水底遊過了一段,此時二人已經來到了更加荒僻的山澗裏。周圍岩石山壁,月光清冷的灑在幽深的水麵上。


    “咳咳……咳咳……”趙永晝幾次滑入水底,最後還是那人扶著他坐在對方的腿上。他這才喘順了氣,得空看了這人一眼。


    月光下水波粼粼,映照在眼前的臉上,分外驚心。卻不是那久未得見的封不染是誰?


    “元、元帥?”趙永晝不可置信的喊出聲。他心裏轉過千百種念頭,無論如何分不清眼下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元帥,這,這是怎麽了?”趙永晝又問。


    然而封不染並沒有說話,眼神也很奇怪,漆黑的瞳仁裏沒有半點情緒。


    趙永晝發現了這一點,忽然想起聽到的傳聞,說封元帥這個病白天一個人晚上一個人,犯病的時候六親不認指不定作出什麽事兒。他原是完全不信的,可到了這會兒,突然有些信了。


    封不染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看得人頭皮發麻,冷汗直冒。趙永晝心裏突突的跳,嘴也有些哆嗦,話也有些顛三倒四。


    “老、老師,你別……別嚇我。”


    封不染忽然變了神色。終於開了口。“老師?”


    微微側了頭,眼神有了些許疑惑,看著總算像個活人。


    趙永晝雖然失了口,但他能覺察到周身的危險感降低了許多。這時封不染濕淋淋的手抬起來,摸著他的臉,“為什麽叫我老師?”


    “我叫錯了。”趙永晝說。誰知封不染用力的捏著他的下巴,“說實話!”


    趙永晝甚至覺得自己下顎的骨頭碎了,這驟然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痙攣顫抖起來。就在他快暈死過去的時候,鎖在下巴的力道好歹是撤去了。但下一刻,他整個人被封不染單手提離了水麵被按在岩石上,赤條條的身子在月光下顫巍巍的發抖。


    封不染壓迫性的目光在他身上來迴掃蕩,看的趙永晝聲音都帶了哭腔,連連說:“封不染你這是怎麽了,你快醒醒啊,發什麽瘋啊。”


    他當然不曉得封不染這病是被折磨的人越害怕他越興奮,如果不掙紮了裝死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對於死物沒有興趣,喜歡聽人哭聽人喊,尤其此刻趙永晝這般渾身顫抖著又哭訴著。封不染開心了,便咧嘴一笑,湊近了幾分。一股淡淡的香味,送入鼻尖,吸入肺腑。


    又說趙永晝之前常年服用玉涎香,此香最能刺激人興奮,勾起人的躁動。正人君子若收斂心神,克製淫思,倒也不受影響。若是一般的人,又意誌力不堅定的聞了,很容易心神搖曳,受到招引。


    封不染犯病原本隻是喜歡折磨人皮肉看人痛苦哀嚎,此時卻忽的起了生理反應,昏醺迷離。就是這麽個恍惚神的功夫,一隻利箭射過來刺入他肩頭。


    趙永晝便聽身上的人悶哼一聲,抬眼便瞅到山間燈火通明,封嵐印搭弓射箭,身後站了一堆勁身侍衛。他尚不知發生何事,忽然封不染往他身上壓來,那腿間堅硬的物體直直抵在臀肉上。心裏抽抽了一下,卻見封不染閉上了迷離的黑眸,昏沉了過去。想那箭尖上,定是啐了麻藥。


    “過去。”封嵐印收起弓箭,幾個侍衛跳進水裏遊過來,將封不染扶著帶上了岸。趙永晝尚兀自驚魂,聽見封尋在岸上喊他,一個侍衛將他撈了,一同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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