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謙讓是個文人,有強烈的功名心在內裏驅動。如今國難,皇上被擄,也就是他的機會來了,不趁此好好成就自己一番,碌碌無為也太沒意思了,太愧對人生了不是?


    如此思來想去,這號事隻要跟著小黃大人,惟小黃大人馬首是瞻便是,張謙讓定下決心,別的便不再去多想。再說,目前而言,隻要小黃大人喊打哪個他就打哪個,沒二話的,時刻負弩準備前驅,別的想多了沒用。


    之前的那次出逃小黃大人拿刀給他喊他殺人他也殺了,劈了一個賊兵。雖然那家夥已經被小黃大人砍翻,沒了還手之力,但留下他也是個活口,麻煩多多,幹脆送他一程上西天。唯一有點遺憾的是小黃大人這個人素來不結盟黨,有些固執。


    依著張謙讓看來,該結的還是要結。隻要是光明的,正義的,為何不結,結了力量大,大家一條心對抗歪門邪道,努力為皇上和皇上家的安國辦事豈不是更好?與其奸佞小人結黨營私挖安國牆角,還不如大家正義光明之士結黨為公跟他媽的對著幹……


    張謙讓始終認為小黃大人太自負才幹了些,雖然是得到皇上信任,唿風喚雨,但這樣不是很好,落個清高自負的不好名聲。要團結廣大官員,上下一心形成一股浩天正氣。一人之力終究有限,眾人拾柴火焰高,張謙讓比較相信這個。


    比如這要逃出去的事,下雪了哦!下雪了就要行動,小黃大人之前掐指算過,但卻到現在他一點風聲都沒透露給大家,一個個全蒙在鼓裏。


    前番也是,計劃沒有告訴大家,害得他一點準備沒有,是臨時坎上被叫上陣的。造成他當時很慌,刀都拿不穩,這不能怪他是吧。


    “小黃大人……”張謙讓沉吟著,籠著袖子聳著肩又叫道。他意思還是要做做小黃大人的工作,讓他沉到眾多官員之中,不要顯得太特立獨行。


    “張大人!我在看雪,欣賞雪夜美景,你能不能安靜點兒,要是沒事,去看看周圍情況如何?”黃侃臉上的表情有些兒凝重,看樣子是在思考著絕對重大的問題,不希望被打擾。


    張謙讓剛看過了眾人,走了一圈過來的,沒有再過去的必要。不過他還是迴頭看了看,還跟之前一樣,大家都沒什麽情況變化。


    此時被擄之人大都在旁邊馬廄裏草鋪上背對背坐著,跟尚書令萬大豐與安老三相互依靠著對方的體溫取暖一樣,都瑟瑟發抖手插袖子裏聳著肩在熬著這個漫長的寒夜。


    一陣大風刮來,大團的厚密的雪花向黃侃跟張謙讓的位置飄落。他們當風站立,看上去有些兒突兀和怪異,也有點兒呆傻的狀貌。


    黃侃巋然不動,張謙讓卻聳著肩眯著眼抵受不住後退了一步。不過他還是沒有往裏站,哪裏都一樣受著風吹,還不如這樣表示跟小黃大人一條心。


    蠻族賊兵的馬廄成一大圈,牛羊馬匹何止千百。中間是天井,馬匹在馬廄裏不時打著響鼻,外麵雪花飄進來,落人脖頸裏去,更是很冷很冷。


    為了防寒,馬廄是用草圍子圍起來的,支上木棒,上麵再蓋上草席圍子,這就算是大家的遮風避雪地方。不過草圍子圍得並不嚴實,到處都漏風,有的地方隻有不到半人高,根本不抵事,實際上哪裏也都有雪花在飄落。


    左右瞅瞅後,張謙讓目光注意到了斜後麵林毅父子身上,於是換了個話題,歎息一聲後,再度開腔道:“哎!你說,小黃大人!姓林的那老家夥咋還不死呢?好人命不長,禍害坐千年,可歎中常侍大人……老天爺這是無眼啊!”


    說著他朝旁邊蜷縮在幹草堆上打抖的林宰輔努了努嘴。林斌跪在地上,背著大家在給他爹開擦額頭上臉上的血跡。


    林宰輔看樣子也差不多了,此時神昏誌糊,在哆哆嗦嗦地胡言亂語著。他這幾天腦殼不知怎麽地發昏得厲害,老是大喊大叫著,或者衝撞賊兵看守要逃跑,早被打得成了肥豬頭。


    剛才還當眾撒尿不避看守賊兵,故又挨了一頓更為厲害的毒打,捶得他現在估計連自己是誰都已不知道。


    林宰輔的這個情況黃侃當然也是一直都看在眼裏的,但判斷不出對方是否如此故意裝瘋賣傻?以黃侃對他的了解以及林宰輔本人老於官場對危機的應對,此事不應該那麽簡單,裏麵還應該大有文章。


    這絕不是張謙讓等能看得出來的,也絕不是黃侃的胡亂判斷猜測。


    “嗯,張大人,此時此刻,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安靜點,別人的事不要去管,我們自己照顧好自己就是了,謝謝!”黃侃又搓著手,往嘴邊嗬了幾口氣道。


    實際上,黃侃知道林毅的背後還有別的勢力支撐,此前其並非隻是以輔佐國政之名專斷擅權而已。此事涉及到皇族內部的權爭,亦即是林宰輔參與到了不臣之心的謀逆之舉當中。


    黃侃在禦史台上一年多來,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便是在台院副院使兼兵部諜命司掌司大人曹天威幫助下,集中精力展開秘密調查,暗中搜證,想要一舉扳倒這個實力集團。


    從總體上得來的證據看,黃侃已坐實是皇族中人暗中勾結外敵,跟北境外蠻族王庭秘結聯盟,以割讓北境幽雲十六州之地,換來境外蠻族的出兵奪取皇位皇權。


    實際上他們也做到了,蠻族大軍突然發難,一路勢如破竹,直接打破了國都雄城,俘虜了皇上及一幹重臣而去,這不大家都被弄來了這裏。


    不知對方是否操作失當,又或者是謀逆者過河拆橋借刀殺人要滅口,賊兵們竟然將林宰輔父子也一齊擄走,押解來到這裏北境外異域苦寒之地。也夠他們父子受的了,正所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老林顯然搞砸了,他完完全全站錯了隊。


    吃著碗裏看著鍋裏,林宰輔人品有問題毋庸置疑。而上到國律論處的話,他則是欺君叛國之罪,誅滅九族都還不足以抵消其罪萬一。


    在黃侃看來,林毅這個時候感覺不妙了才裝瘋賣傻的話,頗有點掩耳盜鈴的味道,一切也都遲了無法補救。再有,當初如果不是皇族中的背後大人物覺得不妥,提前舉事,林毅也老早就已經被下在了安國天字號大牢裏。


    但既然現在他要玩瘋,不管真的假的,那就陪他玩玩。黃侃可是在背後有瘋子之名的,看誰能玩得過誰。


    目前也沒什麽特別的事,盯緊他便是。黃侃的心思籌謀是得再找個好點的機會好好再弄他一下,在有需要的時候用他來過河,順便出一口心中惡氣的意思。


    之前曾有那五個目標人物中的兩個去接近對方,也應該是想要試探林毅是否真瘋。也即是說,黃侃的擔心憂慮是對的,南邊安國朝堂中派來了探子,甚至是殺手也未可知。


    探子和殺手當然不同。


    探子隻是負責消息探聽的,然後傳報迴去。殺手則是負有使命責任來殺人滅口的,暗殺或明殺,這要依具體情況而定。


    殺誰,主要目標和次要目標分別是誰?不得而知。


    也不一定就是安老三,也許是林毅,也許是他黃侃。在養父黃博大人不在了後,黃侃將是最有可能帶領被擄君臣重返安國的主。


    不過還好,黃侃絕頂聰明的人早就洞悉先機,並認定了一點,蠻族王庭留著他們被擄君臣為的是要挾安國,以獲取更多利益,不會讓他們滲透潛伏進來的人瞎搞。否則不會不停輾轉遷徙,不給人找到。


    那麽,這就是黃侃的機會了。在縫隙中求生存,必須要把握得準,知道底線所在,看得透這當中的竅門,然後才遊刃有餘,盡力為自己爭取到最有利的環境機會。


    所以黃侃一直不急於去跟那五個他認定的可疑目標攤牌。他還想再看看,觀察觀察,看看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然後才好因應做出對策。何況周圍還有一號大人帶來的刺客,蠻族的黑暗魔界高手……


    這是一種彼此間相互的牽製利用,看誰能把握得利用得精準,否則功虧一簣甚或把命都送掉。


    就黃侃的判斷,蠻族王庭中顯然意見分裂嚴重,絕不會統一為鐵板一塊。南北兩院內鬥,北院被收買暗中動了手腳,故才把另一撥被擄之人給弄來了這裏,好達成某些不能為人知的隱秘目的。


    在清除了混入的二十多個蠻族探子後,黃侃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到底現在對方是怎麽部署運作的必須要識破,從而順藤摸瓜理清安國朝內的皇族幕後者組織。這靠的完全是智計謀略,像林宰輔這麽老於精算的便被利用,對對方黃侃隻能是用“太厲害了”四個字來形容。


    林宰輔被賣了內心裏也一定很苦,肯定罵娘不斷,搞到現在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落得下場如此淒慘,變得在那裏瘋瘋癲癲的也是應該,黃侃看著心情愉快,不管對方真瘋假瘋,都是被逼到這個境地。


    “但他應該不會就這樣服輸,還應有他的籌謀打算,隻是暫時還看不透,不知是何,需要假以時日。”黃侃自言自語道。


    “大人說啥?”張謙讓聽到這個沒頭沒腦的話,止不住愣了愣。雖然是風大雪大,不過他還是堅持看著黃侃專等他的迴答。


    “呃,張大人,你是否認為時間是個好東西,可以在毫無動作的情況下,隻是呆呆地坐著就可以看清很多露出的端倪?”黃侃的說法更令張謙讓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大人實在高深莫測,下,不,本官完全跟不上大人的思想節奏啊!能否稍稍透露一二,也好讓本官略知少許,滿足一下我的這好奇心。”張謙讓望望四周,不知他在望什麽,似乎感受到了危險來臨。


    黃侃的話裏意思倒並不難懂,隻是張謙讓不可能明白。時間這個東西的確很奇妙,可以在流逝中看得出許多的東西。這不,安國已經派來了人,對此黃侃跟林毅都心知肚明。


    不過在中常侍黃博大人落水過後,林宰輔便已有了發失心瘋症狀,不怕對方暗地裏查詢調查了解。看上去,在不利的環境情況下,時間卻對林毅最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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