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池聽他罵的狠了,趕緊打住:「哎,你怎麽想的那麽多!那小夥子好得很呢,什麽不得好死,野鷲啄屍……你瞎想什麽呢。後來呀,他好端端過日子去了,長命百歲。」


    陸麒陽哦了一聲,眸光一轉,揚唇笑問:「我讚同你表姐的說法,你現在是不是要和我‘沒完’了?」


    「……是呀。」沈蘭池捉住他的手,捏了一下,嘟囔道,「你竟然附和我表姐,而不讚同我。如今我生氣了,要跟你沒完。就先罰你……一整個晚上,都牽著姐姐我的手吧。」


    沈大夫人要匠人在大房與二房間砌了一堵牆,自此後,兩房間的人便不能隨意往來了。凡要出入大房,都得稟至寶榮院處,得沈大夫人準許了才行。


    不過,沈蘭池與沈苒交好,因而特地叮囑了那守門的婆子,遇著沈苒便不必再稟報,如從前一般直接放過來就行。


    前次,多虧了沈苒,沈蘭池才知道肖氏竟然還瞄上了沈庭遠這個書呆子,意圖把遠房侄女嫁過來。現在肖玉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肖善芳做了沈二老爺的妾,這姑侄倆總算可以和和美美,待在一塊兒了。


    又過了段時日,京中傳言那般伽羅國的使團已過了青關,沒多少時日便能抵達京城,入宮麵聖了。


    這般伽羅國地處西域,地遠人陌。傳言般伽羅人無論男女,皆長相奇異,褐發碧眸,身量高挑。以是,楚京人對這群番邦異客充滿好奇。使團還未到,那般伽羅麵具已風靡了好一陣子,處處都有人沿街叫賣,也不知是真是假。


    楚國與般伽羅國久未通商,上一迴有書信往來,還是兩朝前的舊事。彼時,般伽羅國甚至都不叫這個名兒,隻在史書中留了個「番客」的名頭。如今般伽羅國派遣使團前來,陛下自然重視非常,特意叮囑了禮部要好好招待一番,以展上國之風。


    既要招待,便少不了歌舞射獵。陛下有心炫耀,便要宮中的永淳公主在般伽羅國來使麵前一展風采。


    永淳公主不過二八年華,生母乃是王惠妃。這王惠妃年紀大了,色衰愛弛,並不得寵;因在宮中待得久,為人穩重,尚算受人敬重。她既不親近沈皇後,也不逢迎柳貴妃,平日裏隻專心教養女兒。十數年細心撫育,把這永淳公主養得人比花嬌,還兼有一身舞藝,最擅跳《霓裳羽衣》。


    永淳公主得知要在番人麵前跳舞,心底有些不大痛快。須知她非舞姬,就算是跳舞,也隻跳給陛下與母妃這等尊貴的人。一個番邦使臣要看,她還覺得有些掉了身份。


    她心底不痛快,就想扯幾個人陪著,要挑四個京城貴女陪她練舞,一同獻藝。楚帝隻顧著在那般伽羅國人麵前出風頭,自然是要這派頭越隆重越好,於是便答應了。這永淳公主也不客氣,開口就要柳家、沈家、季家各自出個姑娘,另外還特地要江夏郡主陸知寧也來陪她。


    沈蘭池清楚地記得,前世,陪永淳公主獻藝的也是這四家的姑娘。那時她定下了與陸兆業的婚事,終日在家學規矩,沈家就將沈桐映送去了永淳公主身旁。沈桐映有心要出風頭,竟在使團麵前生生壓住了永淳公主一頭,還惹來了永淳公主的不快。


    如今,與陸兆業定親的是沈桐映,想來入宮陪公主練舞的就是她沈蘭池了。


    果不其然,這日下午,沈大夫人就將沈蘭池叫來房中,與她說起了這件事。


    「雖是陪公主習舞,可你也隻是個作陪的,萬萬不可光顧著出風頭。」沈大夫人握著蘭池的手,仔細叮囑道,「那永淳公主自幼長在宮中,必然嬌貴些,你得讓著她些。想你一直錦衣玉食,不曾受過什麽委屈;為娘就擔心你不肯收斂鋒芒,在那永淳公主麵前鬧了脾氣……」


    沈大夫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沈蘭池微微好笑,道:「女兒省得,心裏有數。若是永淳公主有些脾氣,女兒就當是在哄妹妹吧。」


    就在此時,守門的婆子來了,說是那二房的姨娘有事兒求沈大夫人。


    「哪個姨娘?」沈大夫人有些驚奇,「是那新過門的芳姨娘麽?她有事兒,便去求她的主母,找我作甚?」


    「是花姨娘,就是三小姐家的那個。」婆子道。


    沈大夫人想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花姨娘長得什麽模樣,便漫不經心問道:「是什麽事兒?」


    「問了,說是聽聞二小姐要入宮,便想要求一求夫人,讓二小姐帶著三小姐一道去,好讓三小姐也學學貴人的做派,長長見識。」婆子道。


    「哎,這事,可不是我說了算。」沈大夫人笑道,「這一家一個姑娘,都是永淳公主定好了的。她要苒兒入宮,那就得去求永淳公主,我可沒這麽大的臉麵。你就這樣迴了她,讓她迴去罷。」


    待那婆子迴去了,沈蘭池便道:「要帶苒妹妹入宮,倒也不是不行。那永淳公主我見過一迴,還是極好說話的,為人也爽快。」


    「真是個傻姑娘。」沈大夫人擱下茶盞,刮下她的鼻子,道,「花姨娘平時畏畏縮縮的,哪有膽子來求我?保不準背後有誰指點了她,等著栽我一個‘不守規矩’的汙名呢。要真把庶出的姑娘送到了公主身旁,那才是叫貽笑大方。」


    沈大夫人叮囑幾句後,就叫下人替沈蘭池收整行李,送她入宮。


    沈蘭池雖不會跳舞,但已下定了決心,要苦練舞藝,絕不放過這個機會。待陛下大宴般伽羅國使臣之日,定要從頭到尾都待在席上,逮住機會,要陸子響欠下沈家一樁救命恩情。


    沈蘭池入了宮,先去拜見了沈皇後。


    雖兒媳換了人,可沈皇後依舊親近她。隻不過,沈皇後的眼神裏多少有了幾分惋惜,口中還時不時便會冒出來「若是原本定下的是蘭兒,又該如何如何」,竟是絲毫不顧及沈桐映的麵子。


    待到了王惠妃的昭華宮,沈蘭池便見到了其餘幾家的姑娘——江夏郡主陸知寧,季家嫡次女季飛霞,還有柳三姑娘柳如嫣。


    仔細一算,除了柳如嫣,竟都是沾親帶故的。就是那柳三姑娘,保不準也是未來的嫂子。


    昭華宮裏更漏疏長,朱牆粉瓦。幾個姑娘站在一道刻花卉的紫檀雲母插屏前,你瞄我,我瞧你。因著都是熟人,互相問一聲安,便隨意拉扯起家常來。陸知寧長久不在京中,聽旁人說起京城趣聞,羨慕得雙眼發光,直嚷江夏那等鄉下地方,真是無趣透頂。


    柳家與沈家不對付,這事兒所有人都知曉,以是季飛霞與陸知寧便有意冷落柳如嫣,隻扯著沈蘭池親昵說話。柳如嫣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一旁,看著好不可憐;反倒是沈蘭池,時不時還與柳如嫣說幾句話。


    柳如嫣今日穿了身桃紅色蘭桂折枝撒花裙,襯得一張秀美麵龐微泛緋色。她心中有鬼,看到沈蘭池便想到燈市上的事兒,因而總是想方設法躲著沈蘭池的眼神。若是不小心瞧見了沈蘭池的眼睛,便轟然紅了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這柳三姑娘平日總是快言快語、脾氣潑辣,少有羞紅臉的時刻。季飛霞見了,滿麵惑意,悄悄對陸知寧嘀咕道:「也不知道這柳三是在想什麽呢?一直躲著蘭池姐姐,還羞成這副模樣。蘭池姐姐又不是男人!」


    未多久,永淳公主便到了。她與沈蘭池差不多大,雖長相不出眾,卻勝在身段纖諛有致,玲瓏可人。瞧見四個姑娘,公主一揮手,笑道:「昭華宮裏悶,咱們去禦花園中待著便是。」


    幾位姑娘跟著永淳公主到了禦花園的小靜亭旁,公主叫宮女設了幾張矮腳梨花凳,又穩妥放了大紅絨的美人墊,這才仔仔細細把自己想好的主意說了出來。


    原來永淳公主早就聽聞沈蘭池不會跳舞,隻能彈琴;若要沈蘭池跳舞,還得從頭教起。因而,她便一拍腦門,要這四位貴女作男裝打扮,如眾星拱月般將她環繞而起,在四角各自彈琴吹奏。


    「威風不威風?」永淳公主極是興奮,道,「真是威風極了!」


    永淳公主雖嘴上說著「威風」,心底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麵前這幾個貴女,一個比一個漂亮;更別提這安國公府的二小姐,素有「京城明珠」的美譽,豔壓群芳。要是讓這幾人出盡了風頭,那可真是憋屈;倒不如讓她們統統扮作男人,如此一來,眾人眼裏便隻會有她永淳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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