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似乎感應到陳無忌的杯弓蛇影,輕笑了一聲,“膽小鬼。”


    陳無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裝作聽不見。


    他們沿著海灘走出了兩三裏路。月光明亮,照得水天一色。白色的浪花輕柔地湧上沙灘,發出夢囈般的聲音。轉過一個巨石聳立的大彎後,立即看見孤身而立的樸銀花。


    月色中的她,衣袂飄飄,曲線畢現,有著隨風而去的出塵之姿。這個場麵與她那晚的出場大不相同。陳無忌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是想起了古人詩篇中的那句:絕代佳人,遺世獨立。


    宮女離她還有三丈遠就站定,用北地話稟報,“公主殿下,人已帶到。”


    陳無忌跟著施了一禮,“參見公主殿下。”


    樸銀花露出淡淡的笑容,這一笑,中和了她五官的野性美,散發出勾魂攝魄的溫柔。她招了招手,示意陳無忌走過來。


    陳無忌施施然走過去,留意到宮女站在原地不動,心想,你這個翻譯不過來,是要我們雞同鴨講嗎?


    樸銀花大咧咧地在沙灘上坐下,用手拍了拍旁邊。陳無忌硬著頭皮坐下來。兩人幾乎是並肩而坐的姿勢。


    樸銀花抱著雙膝,望著月光下的大海,用北地話輕輕地訴說。陳無忌側著臉,看著她一張一合的烈焰紅唇。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但是從她異乎尋常的輕柔腔調,可以猜出她在說一些可以讓人感到溫暖的事情。


    陳無忌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子與他第一次見到的樣子判若兩人,沒有半點當初咄咄逼人的霸氣。他幾乎懷疑是不是某位如水般溫柔的江南女子易容改裝。


    他又留意到樸銀花赤著腳。光潔白淨的腳掌上,十隻腳甲都塗得鮮紅,在淡淡的月色中也顯得奪目耀眼。他看得出神。


    樸銀花用肩頭輕輕撞了撞他,陳無忌迴過神來,尷尬地幹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公主殿下,雖然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但我好像體會到了你的心情。”


    他指著泛起點點銀光的大海,“世間事,就像喜怒無常的大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掀起兇險的巨浪。”


    “人的心,就像隱藏在大海下的浪潮,暗流湧動。隻有在月夜下,被擠逼著趕上灘頭,才能敞開雪白的心扉。”


    “隻可惜,每一朵浪花,吐露心聲過後就是消散。”


    樸銀花同樣聽不懂他的中原話,但從他的語氣和神情,也猜出了他話中的惆悵與感歎。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無言地看著起伏不定的那片海。氣氛漸漸曖昧,陳無忌強忍住內心的悸動,僵硬著身體,不敢挪動分毫。樸銀花也咬著銀牙,抑製住想把頭往旁邊靠去的衝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色都變得黯淡。樸銀花突然站了起來,嘀咕了一句不知什麽話,往那個宮女的所在走去。


    陳無忌扭頭看著她。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轉過身,迎著陳無忌迷惑不解的視線,用手指輕輕在自己的唇上抹了一下。


    陳無忌笑了笑,將手掌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再劃向她。


    樸銀花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大步離開。


    陳無忌悄悄迴到營帳,出乎他意料之外,傲長空等人並沒有等他,早就睡下了。


    這幫人居然不八卦了。陳無忌聳聳肩,樂得清靜。


    翌日一早,時無雙果然傳令拔營,人馬喧囂,有條不紊中帶著嘈雜。


    傲長空等人正在取笑睡眼惺忪的陳無忌,說他是不是與長白國公主在昨夜裏大戰了三百迴合。


    時無雙找上門來了。他鐵青著臉,“陳無忌,你昨晚是不是離營不報?”


    陳無忌滿不在乎地答道:“我朋友多啊,有人找我,我就出去一趟咯。”雖然說這趟北行是受時無雙管轄,但他們這幾個門派弟子也算是使者之一,又不是天威府的士兵。所以對軍令軍規漠然視之,不以為然。


    時無雙大怒,“你們這些門派弟子,驕橫成性,將我天威府軍令視若無物。一而再,再而三,將我的話當做耳邊風。”


    “違抗聖旨這麽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我再不對你施以懲戒,你還把我天威府放在眼裏麽!”


    傲長空正要為陳無忌分辯幾句,時無雙卻突然爆發出宗師巔峰境界的氣勢,四人無不駭然。


    時無雙怒火攻心,一出手就是磅礴的武道之意,帳篷裏的空氣都停止了流動。陳無忌四人如深陷沼澤,手指頭都難以動彈。


    時無雙在陳無忌的氣海處連點幾處大穴後散去武意。


    傲長空手握劍柄,怒道:“你幹了什麽!”


    時無雙冷冷道:“陳無忌仗著武意高超,四處惹事生非。我今用天威府秘法,暫時封住他的氣海,讓他不能運轉半分武意。”


    陳無忌試著凝煉真氣,果然不能調動氣海,渾身武意艱澀閉塞,難以運用。


    傲長空怒氣未消,正要繼續罵上幾句。雨吹雪連忙拉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不要衝動。這種秘法對無忌沒有大害,一個月後就會自動失效。”


    柳風殤也在旁邊悄悄扯著傲長空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火上添油了。


    陳無忌淡淡地說道:“雞妹,算了。這是我應得的懲罰。你們不要埋怨時副將。”


    時無雙瞪著他,“你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反省自己,迴到京城了好好認罪。你態度好的話,我自會在皇上麵前為你說幾句好話!”


    陳無忌麵無表情地拱拱手,“那就先謝過時副將了。”


    時無雙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們一眼,走出去大聲嗬斥護衛們快點啟程。


    這個使團威風凜凜地北上,迴程就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但是好在北地路途平坦,馬行甚快。不用一個月就迴到了燕州地界。


    迴歸故土,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看看天色,快要入夜了,便不再趕去附近的城池,就地紮營。


    一路上,時無雙都不理睬他們幾個門派弟子,大家也賭氣不和他說話。如今迴到夏朝的疆界,時無雙可能覺得他們玩不出什麽新花樣,又顧慮到眼下的境況還不能太掃門派勢力的臉麵,對他們的看管也就放鬆了。


    傲長空等人就陪著陳無忌,趁著護衛們紮營的時候,在附近散心。


    這裏是一個平緩的山坡,周圍是密林。


    傲長空道:“無忌。你想好迴到京城後怎麽向上麵的人交代沒有?”


    陳無忌搖搖頭道:“沒有。我現在不愛想太長遠的事情。”


    柳風殤道:“無忌師兄這種大無畏的心態真是值得我學習。”


    雨吹雪道:“無忌,還是謀定而後動比較好。”


    四人正說著話,林子裏忽然飛掠出一個人影。沒等他們作出反應,來者先聲奪人,一大片蒼勁有力的武意罩住了他們,就像那天時無雙施展出來的超強武道之意一樣,四人短暫地失去行動自由。


    傲長空剛抽出她的大劍,柳風殤剛拔出他的大片刀,雨吹雪剛揚起拳頭。目前實力最弱的陳無忌已經被來人揪住衣領帶到半空,如驚鴻掠影,瞬間消失在樹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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