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進一步多難啊,憑什麽要退?」徐虎卻有自己的道理。


    徐衛睜開眼睛,看著幼子,笑道:「這話倒有些名堂,這作人作事,得講究策略。尤其是這官場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是非分明,這裏頭就是一潭渾水,想要摸魚,那就得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再下手,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一旦下錯了手,你不但摸不著魚,還有可能跌進水裏,這潭水,可深著呢。」


    徐虎畢竟年紀還小,閱歷也有限,對這話似懂非懂,遂不作聲。徐衛見狀,拍拍他手:「別急,你還小,將來肯定是要作官的,你也沒別的選擇。等你作了官,你就明白為父這番話的道理。」


    徐虎應了一聲,嘆道:「若說起作官,兒子還是情願跟父親一樣,上陣殺敵來得痛快。父親總叫我讀書,但大丈夫應該像衛霍那樣,提大軍縱橫四方,追亡逐北,建立不世之功業,又豈能窮一生於筆硯之間,作個尋章摘句的腐儒?」


    在這時代,兒子在老子麵前說這樣的話,還算少見的。徐衛卻敢不惱,道:「你是因為生成了我的兒子,所以有這種想法。且不說讀書對你將來的仕途有多少幫助,單就一點,讀書可以明理,可以陶冶一個人的性情,可以培養一個人的思維,簡單點說,讀書能讓你更聰明,更智慧。披堅執銳,提大軍縱橫天下,當然痛快,但有勇無謀,終究是一介莽夫。記住老子的話,你會少走許多彎路。」


    徐衛看他神情,並非真的信服了,撫著兒子的頭笑道:「算了,我現在說給你聽,你未必聽得進去。有些事,不撞南牆,是不會迴頭的,對吧,小子?」


    第八百四十九章


    徐衛真的走了,走得非常幹脆麻利,絲毫不拖泥帶水。交割公務、變賣地產、舉家遷居,沒有拖延不前,沒有討價還價,沒有旁枝末節,如果說他是以辭職要挾朝廷或者有其他什麽圖謀,能這樣麽?


    所以,當杭州清楚這一切後,皇帝大臣都放了心。自然的,還有一些不解。但這種不解幾乎可以忽略掉,太祖皇帝陳橋受禪後,就不動幹戈,以一種非常平和的方式,解除了開國功臣們的兵權。當時,那些追隨他打天下的老弟兄,也不曾見有誰反抗或者說牴觸?在一個「文治」的國家裏,武臣就應該是這樣。


    甚至連秦檜也終於相信了,徐衛不但辭職,而且非常自覺地選擇遷居四川,離開陝西,他的根據地,一切都好似在為朝廷考慮一般。秦檜當然不相信徐衛有這種高風亮節,他將徐衛這一係列的舉動解讀「識時務」。天下太平,就該刀槍入迴,馬放南山,這是大勢所趨,任何人都不可能逆潮流而動,包括徐衛。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徐衛也算是個俊傑吧。


    但是,秦檜認為這並不意味著,徐衛這個潛在的威脅從此消除了。他雖然去職,放下了權力,但其在川陝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仍在。對待徐衛,還要聽其言,觀其行,一直盯著他,不能放鬆警惕。


    有鑑於此,他提醒權代宣撫使職權的劉光世,要隨時注意徐衛的一言一行,但有什麽風吹草動,馬上報告朝廷。


    秦檜雖然不打算就此「放過」徐衛,但就個人角度而言,徐衛對他沒什麽威脅,反而是出知泉州的徐良,才是秦會之的心腹之患。徐良雖然出朝,他的黨羽也散了,但是和他的堂弟一樣,餘威仍在。


    而且徐良顯然不如他的堂弟低調,雖然人離開了中樞,離開了權力核心,但「心」還在朝廷。正如範仲淹所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徐良離開杭州之後,半道上都還在向皇帝上書,闡述方略。他堅持認為,大宋應該趁現在將士還未懈怠之時,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而不是拖延。更不可對金國抱有幻想,女真人的反覆無常,國朝早就領教過了,必須得長長記性。


    同時,他又論述了宋、金、遼三足鼎立的情況下,大宋應該何去何從。其看法,深受徐衛影響,那就是坐等實力的此消彼長。此外,徐良很不明智地在上奏中多次規勸皇帝,不要任用宦官,不要放縱後宮。


    他的這些上奏,皇帝或許沒有當迴事。但劉皇後、沈擇、秦檜之流卻深恨之。你都已經混成這模樣了,都去作個知州了,怎麽還這副德性?是嫌不夠慘麽?正因如此,這夥人打定主意,徐衛已經下野,且不管他,集中精力處理好徐良的事。


    在中宮的授意下,前朝聞風而動,秦檜一手改組的台諫,立馬火力全開,炮轟徐良。先還是就事論事,斥責徐良包藏禍心,中傷後宮,倚仗往日的功績,不把朝廷,不把皇帝放在眼裏。後來就扯遠了,幾乎把徐良的老底都翻過來。


    你說,一個在檯麵上執政多年的人,一個搞政治的人,怎麽可能白璧無瑕?要是較真,誰敢說他完全幹淨?於是,言官們抓住一些小問題,大肆攻擊,非要把徐良塑造成一個結黨營私,敗壞朝綱的奸侫。


    最後,秦檜出麵,奏請皇帝要處置徐良。趙謹雖然是個沒譜的人,也不太有主見,但還算是一個念舊的人,總想著徐良當年擁立他繼大位,多年來又苦心經營,正是在他執政期間,大宋才得以扭轉局勢,功勞還是主要的。


    因此,心裏是不同意秦檜等人對徐良的定義的。但朝中言之鑿鑿,眾口一辭,你不能沒點表示吧?於是,下詔斥責了徐良。秦檜把上拿這根雞毛當令箭,徐良所在的泉州,屬於福建路治下。他查到,現任福建路的憲司漕司等負有監察現任部門的長官,都是徐良在台時任命的。遂立即動用中書的人事權力,撤換了福建轉運使,委派他的親信。並告誡對方,此去福建,本職工作還是次要,主要任務,則是監視徐良,不管有事無事,每月匯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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