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上行,綿州百姓仍和往常一樣,優哉遊哉,雖然才是上午,但茶館裏已經人滿為患。四川這個地方,因為是盆地,四周阻隔,再加上環境優越,物產豐富,所以造就四川人閑散的作風。不管是這個時代的四川人,還是後世由湖廣填來的四川人。


    宣撫處置司裏也有一樣,官員們泡上茶,在開始辦公之前,三三兩兩地聚作一處,吹牛閑聊。反正現在也沒甚大事,仗不打了,錢糧也不用愁了,是該放鬆放鬆了。


    在二堂裏,那些主管機宜,書寫文字,幹辦公事等佐官都聚首閑談。所說的,無非都是些官場上的新舊事情。正說得起勁時,忽聽門響,眾官扭頭看去,隻見一名驛卒,滿頭大汗,胸前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身背信匣,在官員們轉過頭來後,他在堂外俯首抱拳道:「宣撫相公銀牌加急送件。」語畢,取下背上信匣。


    一名幹辦公事上前接過,折身迴來,一邊看那信匣,口中道:「徐太尉銀牌加急,不知何事?」


    「還能什麽事?就上次那樁。」一名準備差使隨口道。


    「按道理來說,現在川陝沒有主管,應當……」這人剛開口,就被同僚打斷。咱們還是別討論這事,幾位長官正為這個爭執呢。


    那幹辦公事將急件交給主管機宜,後者又拿了往裏頭送。張浚因公還沒有到衙門,他遂將這急件送到了參議官王次翁手裏。


    王次翁,齊州歷城人,也就是後世的山東濟南,進士出身。他本來在別處作官,因為徐處仁為首相時,他作過秘書少監,起草行文很有一手,給徐處仁留下了印象。當徐公任重新出山,任四川宣撫使時,他正落難賦閑,所以徐處仁將他舉為四川宣撫司參謀,後轉參議。


    王庶不理政務時,曾經讓張浚主持,但張浚在四川畢竟資歷太淺,很多事情要借重王次翁。所以實際上,現在川陝宣撫司的公務主要是由他和張浚共理。


    王次翁年近六十,因為山東人的緣故,身材還算挺拔,也有些威儀。當徐衛的銀牌加急件送到他手裏時,他看了一眼,放在案桌上,坐下身去,繼續筆走龍蛇,似乎沒太當迴事。


    過了許久,張浚還衙,聽說徐衛有急件送到,這才到了王次翁辦公堂,問道:「王參議,徐宣撫有急件?」


    「嗯?哦,有。」王次翁指了指案頭的信匣說道。


    張浚走上前拿起一看,那信匣還沒有開封,遂親自啟開,拿出裏頭的急件看畢,神情凝重。王次翁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隨口問道:「說什麽?」


    「還是上次那事,讓綿州本部將宣撫處置司大印,送到秦州。」張浚低聲說道。


    聽到這裏,王次翁放下筆,沉吟道:「看來,徐宣撫還當了真了。」


    「正是,上次他傳令下來,咱們沒辦。此番銀牌加急,恐怕拖延不過。」張浚道。


    王次翁想了片刻:「那就給他迴個消息,就說這於製度不合。」


    張浚搖搖頭:「沒有這麽簡單,我曾在徐宣撫帳下短暫效過力,此人作派雷厲風行,他此番銀牌加急傳來命令,已經說明他不太高興了。」


    王次翁眉頭一皺,起身道:「德遠啊,這朝廷自有法度在,徐太尉雖然是你我長官,但宣撫處置司的大印豈能說交就交?這一方印,關係到川陝兩地的權柄,怎麽能給他?」


    「但他如今是本司唯一長官,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上交大印才是。」張浚為難道。


    王次翁搖了搖頭,以一種前輩看後生的目光注視著對方,笑道:「德遠此言差矣,雖說於情於理該這樣,但於法則不通。」


    「為何不通?」張浚問道。


    「你忘了?我不是說過麽。徐太尉雖充本司宣撫副使,但朝廷有明令,讓他『免簽書本司公事,專一措置緣邊戰守』,也就是說他是帶宣撫副使頭銜,但不管宣撫日常事務。」王次翁解釋道。


    張浚眉頭擰成一團:「但後來朝廷明詔裏,已經沒有強調這一點。隻說仍充川陝宣撫副使,而現在本司又隻有他一個是長官,豈不就……」


    「唉,你怎麽就轉不過彎來?進行雖然沒有強調,但也沒有明確指出就他參與本司日常事務吧?」王次翁道。


    張浚想了想,還是覺得不靠譜:「可他上次以宣撫副使身份行文川陝兩地,要求各府州軍縣開始辦理流民返鄉的事宜。王宣撫也沒說不合製度吧?」


    王次翁笑著搖了搖頭:「王宣撫的性格你還不知道?他是個忠厚之人,實誠君子,不想跟徐衛有衝突,所以縱容了他。可咱們現在既然主管本司,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再說了,又這不是一塊石頭,這可是大印!」


    張浚一時無言以對,王次翁見狀,寬慰道:「你不用擔心,你我又不是有什麽異心。我們暫時掌管印綬,等到新任宣撫使來,自然就要移交。」


    「可徐宣撫極有可能扶正,你應該知道吧?」張浚問道。


    王次翁肩膀一聳,顯然有些不以為然,口中卻道:「那就到時候再說,反正現在,是無論如何不能交印給他,除非有杭州行朝的命令。」


    張浚思之再三,權衡又權衡,還是道:「王參議,這事我始終覺得……」


    「唉,罷了罷了,若徐太尉怪罪下來,我擔著就是,如何?」王次翁像是有些煩了。


    張浚臉色微變,解釋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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