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他還想到了一個問題,縱觀中國歷史上,統一戰爭,直到現在宋代為止,全部是從北往南打。當然,在宋代以後,有兩個特殊的例子,明滅元統一中國,是由南往北打;民國的北伐,也是從南而北,最後完成形式上的統一。但這兩個都在宋以後,不在考慮之列。


    所以說,要想安逸享樂,再沒有比南方更合適的了。要想成就大業,必始於北。他甚至在想,歷史上,就算南朝王朝全力支持,以嶽飛為代表的南宋將領恐怕也不太可能收復失地,重歸統一。非戰之罪,實在是牽扯到太多的方麵,有些徐衛本人都想不明白。


    現在燕雲,兩河都已經淪陷於女真之手,中原地區也是岌岌可危,就剩下陝西一塊地方,可以跟金人一爭長短。陝西如果丟了,悲觀地看,大宋恢復也基本沒戲了。


    「想什麽?」徐紹見侄子不搭話,問道。


    「哦,侄兒是在想,這江南山青水秀,人傑地靈,更兼水運通達四海,往來繁榮。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所在,到了這裏,誰都會樂不思蜀。」徐衛笑道。


    徐紹把玩著酒杯,輕笑道:「你這話可有些弦外之音啊。」


    「見仁見智吧。」徐衛亦笑,說罷,端起酒杯跟叔父碰了一下。


    徐紹抿下一口酒後,嘆了口氣:「這一月來,多次與官家和有司官員會麵,總體來說,形勢還是可喜的。執宰都傾向於主戰,而且都表示要大力支持陝西,這是個好機會啊。你我迴去,當愈加奮發才是。」


    徐衛笑得有些隨意:「這是自然。」


    徐紹盯著他看了半晌,放下酒杯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想說的?此間並無外人,直言無妨。是不是官家跟你說了什麽?」


    「叔父這是哪裏話,侄兒不過一介武夫,官家召見,也就勉勵幾句而已,還能說什麽?叔父有『使相』之尊,天子有什麽機密之事,跟叔父說才是。」徐衛道。


    徐紹聽他先前所言,似乎意有所指,再看他現在態度,愈加肯定,遂追問道:「跟叔父還有什麽不好說的?有什麽想法,盡管說,隻當是我們叔侄倆閑話家常罷了。」


    徐衛聽他這麽說,方才放下酒杯,正色道:「叔父以為,江南可好?」


    「好。」徐紹點頭。


    「江南確實好,人居此地,樂不思蜀,恐怕就忘了正事。」徐衛說道。


    徐紹眉頭微皺:「你是說……不至於,如今朝野上下都有共識,君臣一體都謀恢復,怎會樂不思蜀?」


    「三叔,這隻是暫時的。容侄兒問一句,叔父認為,這短期之內,我們有可能收復失土,將女真逐出國境麽?」徐衛問道。


    徐紹想也不想,直接搖頭:「難。」


    「這就是了,不管是北夷來攻,又或是我軍出擊,都避免不了一個局麵。你滅不了我,我打不垮你。要是看到恢復無望,又想到這江南富庶,好過日子,長久以往,必生墮性。既然誰也奈何不了誰,那就這麽地吧。」徐衛苦笑道。


    徐紹臉色漸漸變了,盡管認為徐衛說的是歪理,可他還是有些慌亂。沉聲道:「誠若如此,天下危矣!以今日宋金之態勢,我方必力求恢復,以攻為守,才能立足。若滿足於現狀,放任不管,遲早有一天……」


    徐衛不再說話,他把這些早想明白了。現在這個天下是趙官家和他的文官集團的,我們幹著急沒用。即便是三叔,你在陝西幹的革新,沒有這些人首肯,你也不會幹。既然謀全局暫時不現實,那就謀一隅!


    「不!還有陝西!隻要陝西在,二十萬西軍在,金軍就休想為所欲為!彼若攻陝西,我自擋之。若趨中原,侵江南,我則援之!」徐紹堅定地說道。


    徐衛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是他最怕的事情!他還指望著陝西這塊戰略要地,指望著悍不畏死的西軍!


    「叔父,如此一來,不但西軍要完蛋,恢復也就無望了。」徐衛直言不諱。


    徐紹眉毛擰成一團,質問道:「此言何意?」


    「朝廷現在能倚仗的,隻有西軍,說得難聽點,這就是根救命的稻草,千萬千萬不能擅用。如果象三叔說的那樣,金軍攻陝西,我們擋,攻中原江南,我們援,那西軍就是疲於奔命,被人牽著鼻子走。倘若西軍有個閃失,朝廷還能靠誰?」情急之時,徐衛毫無保留地指出了徐紹的錯誤。


    徐紹倒也沒有生氣,他是作過武官的,不難理解侄兒的說法。


    「三叔,說句不當說的話,好生經營陝西,保存西軍,就是對朝廷最大的盡忠。」徐衛本來還想添一句「切莫要拿西軍玩笑」,但話到嘴邊,吞了迴去。


    徐紹一言不發,端起麵前的酒杯放到嘴邊,卻沒有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這場酒宴就在沉默抑鬱的氣氛中散了,兩叔侄自然也沒有心情再去遊山玩水,訪古覽勝,都投館驛而去。


    到了館驛門前,要上台階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徐紹突然停下腳步,迴頭對徐九道:「今日之言,僅限你我叔侄之間,萬不可外泄。」徐衛點點頭,徐紹這才往裏而去。


    「哎呀!」剛跨進門檻,一個人就撲了過來。「宣撫相公總算迴來了!」


    徐紹定睛一看,卻是個內侍,再四周一望,發現這館驛的廳堂裏,或立或坐好幾個內侍,一看到他,全站了起來。


    徐衛一進來,就發覺氣氛不對。內侍到了館驛,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官家召見。這些內侍完全可以把話留下,但他們沒有這樣做,而是留下來等。這就說明,皇帝緊急召見!這次到行在,是來述職,能有什麽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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