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接過茶杯後亦笑,點頭道:「這小子著實有些手段,不輸他老爹。二哥在天有靈,亦當含笑。」


    徐良附和幾句之後,試探著問道:「爹,鎮江行在批準改六個經略安撫司為三個招討司,如此一來,這統率軍隊之權就相對集中得多了。三個招討司節製陝西所有部隊,位高權重啊。」


    徐紹端到嘴邊的茶沒喝下去,看了兒子一眼問道:「你的意思是?」


    「兒的意思是,光是三個招討司就節製陝西數十萬武力。會不會對宣撫處置司形成掣肘?父親大人的用意,原來是要使軍令暢通,利於指揮。但西軍百餘年來形成的作風一時之間難以根除。」徐良解釋道。


    徐紹品著茶,隨口道:「如今西軍大部都由你大哥和九弟統率,又復何憂?」


    「這,總要是從製度上形成規範才是,僅靠大哥九弟這一層,一時或許無憂,往後呢?無規矩不成方圓,再說了,於私,我們是子侄輩,可於公,卻是上下級。父親大人也不想有人在朝中說閑話吧?」徐良笑道。


    徐紹對這個最像他的兒子似乎很器重,對他這種口氣毫不介意,放下茶杯,點頭道:「你說得也不無道理,實話告訴你,在給官家的上書中,為父已經提出了組建宣撫處置司直屬部隊的構想,而官家也已經禦準。等環慶和長安事了,便可著手施行。」


    徐良聞言大喜:「哦?誠若如此,對統一指揮,貫徹軍政命令而言,可大有裨益!」


    「嗯,有徐大和老九,西軍整合當事半功倍,等諸事完畢,就開始廣積錢糧。」徐紹說到此處略一停頓,忽地目光如炬。「數年之內,必光復陝西全境!」


    「到那時!父親便是柱國之臣,中興元勛!」徐良兩眼放光!


    徐紹聽了這話,卻沒有沾沾自喜,反而告誡道:「記住,發於內,而不形於外,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這一點,老九比你穩重。別看他打仗敢為人之不為,可處事,卻持重得多。作大事,成大業的人,應當如此。」


    徐良聞言一怔,隨即俯首道:「兒謹記父親大人教誨。」


    「好了,你準備去前線一趟。老九此番打得慘烈,傷亡也大,連徐家莊裏打鐵的馬家二小子也陣亡了,想來他心裏也是極難過的。你於公,代表宣撫處置司,於私,代表為父,去慰問安撫一番。到了軍中,萬不可擺宣撫處置司的架子,放低身段。」徐紹吩咐道。


    「是,兒即刻準備,爭取盡早啟程。」徐良迴答道。「若無事,兒就告退了。」


    徐紹往前一小步,低聲道:「此外,你們兩兄弟,也要多加親近。徐大久在陝西,你大伯去世後,來往不多。但老九不同,你作堂兄的,要多跟他走動,明白嗎?」


    同州,合陽縣。


    徐衛擊敗完顏活女之後,兵鋒直抵黃河岸邊的蒲津浮橋。此處是聯通陝西河東的要道,失蒲津浮橋,金軍就沒有了退路。活女一敗,關中平原成了宋軍腳下的坦途,再加上徐洪襲取了河中府,蒲津浮橋壁壘腹背受敵,很快就陷落。此刻,若隻從表麵看,金軍在陝西的地盤,就隻剩下延安一府,鄜丹二州,保安綏德兩軍。如果這迴是西軍總動員,那麽負責任地說,到了這個田地,女真人就好比關門痛打的狗,敗局已定。


    徐衛勒兵合陽縣,往北走是丹州,往西就是鄜州,這兩處是延安的門戶,失其一,則延安大門洞開。華州一戰,紫金虎傷亡萬餘,以極其慘痛的代價擊敗了完顏活女率領的金軍精銳。


    活女戰敗之後,不敢絲毫停留,一直逃去了延安府。整個關中平原上,金軍一時之間優勢盡失。這個消息,無疑給了滄陷區的軍民百姓極大鼓舞,因此虎兒軍一紮下來,百姓,義軍,甚至一些「賊寇」,聞風而來。


    剛剛應酬了同州地麵上的士紳代表,聽他們大倒苦水,徐衛再三表示,無論是鎮江行在,還是宣撫處置司都在極力謀求恢復故土。這才安撫了眾人情緒,得以脫身。


    「知道楊彥在哪麽?」從軍帳中出來,徐衛問道。剛才會見,軍中大將都出席,唯獨不見楊彥。自馬泰陣亡後,楊彥的情緒非常低落,往日那個聒噪、跋扈、不可一世的楊大,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不知,這幾日,虎捷軍的事務都由副統製在主持,楊彥他……」吳玠語氣沉痛。不光是為了馬泰,自成軍以來,這還是頭一次有如此多的中高級軍官陣亡,損失實在不小。


    徐衛沉默片刻,隨即吩咐道:「從長安運來的物資到了,你親自查點一下,我去走走。」語畢,徑直朝虎捷軍的營區而去。


    到了楊彥的軍帳外邊時,正撞見一名士兵慌慌張張搶出來,見大帥到了,更是驚恐不案,抱拳行禮道:「大,大帥!」


    「你們統製在麽?」徐衛注意到他臉上幾根清晰的指印。


    那士兵微微朝後一望,小聲道:「楊統製正在帳中。」他一說話,徐衛就聞到了一股酒氣。軍中不得他命令,無論官兵嚴禁飲酒,違者,視情節輕重及造成後果,輕則軍棍伺候,重則斬首示眾。他知道,士兵絕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條件。


    揮揮手,命士兵自行退去,他踏進了軍帳。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入眼俱是一片狼藉,帳中本就為數不多的家什東倒西歪,地上一地的碎瓷片,酒氣就是從那破碎的壇中發出。楊彥坐在地上,就穿著一身單衣,頭髮散亂,正抱著一個酒罈,神情呆滯,想什麽想得走了神。以至於徐衛進來,他也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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