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衛臉上雖還在笑,但放在桌下的兩隻手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此時他心裏的震驚,無法用言語形容!他不知道馬擴是隨口說說而已,還是聽到什麽風聲!不,應該不會!李貫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做事向來謹慎小心,從來不曾出過半點差池!難道馬擴是在詐我?


    「哈哈!」借大笑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徐衛道「子充兄這計策當真妙極。往耀州集結,可以推說是為了拱衛長安,誰也奈何我不得。一石二鳥,一箭雙鵰,妙!妙!除了子充兄,誰還能想出如此妙計?」


    馬擴不過是開他玩笑,兩人說笑一陣後,便把話轉到正題上來。


    「別,喝得太急,別醉了,先說正事吧。」馬擴擋迴了徐衛的酒。沉默了一陣,似乎在考慮怎麽說。


    「此次前來你軍中,是奉了李宣撫密令。」這開頭一句就讓徐衛一顆心吊了起來。「這第一,命你即刻抽調部隊前往長安。」


    徐衛眉頭一皺:「去長安?作甚?」


    馬擴將身子探了出來,低聲道:「長安城裏,屯積的錢糧器械頗多,這陝西諸路帥臣裏,李宣撫除了你還能靠誰?自然交給你去辦。」


    徐衛意外不亞於方才,失聲問道:「怎麽?宣撫相公決定退守秦隴?」


    馬擴點了點頭,繼續道:「待物資運到秦州後,徐原還師涇原,你就調集定戎之兵會師,與宣撫、提刑、轉運、製置諸司一同前往秦州。」


    一陣欣喜之後,徐衛突然感覺有些鬱悶,低著頭不說話,隻顧著抿酒。一陣之後,他問道:「宣相這以做,想必知道後果。」


    馬擴聞言一怔,隨即仰首向上,長嘆道:「不錯,我素來極少服人,但此番也不得不佩服李宣撫。」


    李綱這麽做,等於是拚著頭頂上那烏紗帽不要,冒著被朝廷革職,被世人非議的風險,給他們這些武臣創造條件,保存實力。徐衛從作官開始,可能因為自己是武職,再加上從前受歷史知識影響的緣故,對文官普遍沒有好印象。那幫撮鳥,隻會誇誇其談,尋章摘句。狗屁都不懂,還喜歡幹涉軍事,瞎參謀亂指揮,而且沒一個有種的,打起來比誰都跑得快!跑不掉就投降!沒氣節,沒人格,高世由,劉豫等輩就是榜樣!


    可隨著認識的人多了,他漸漸發現,世事無絕對,無論中央還是地方,都不乏優秀傑出的文臣。在朝中多次幫助過他的許翰是文臣,從磁州起兵的宗澤是文臣,跟他私交不錯的折彥質也是文臣……


    李綱是真正意義上的忠直之士,是真正貫徹士大夫精神的讀書人。盡管在後世看來,他也有局限性,但對待歷史最忌諱用今人之眼光看前人之事跡。好比後世有些人說,古代那些所謂的「民族英雄」都是抗拒民族融合,稱不得英雄。說這話的人,才該穿越到當時的歷史時期去,讓民族先烈們不要保護他,看他還想不想「民族融合」。


    徐衛自問做不到李綱那樣大公無私,所以他隻能表示自己的敬意。


    兩人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入沉默,當然心裏想的可能並不一樣。良久,馬擴端起碗道:「來,喝酒。世事難料,今日一別後,想再坐在一處飲酒作樂,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徐衛心有感觸,不復先前健談,唯笑而已。馬擴似乎沒有發現,喝完之後自顧言道:「粘罕親自出馬,老實說,我還真沒想到。」


    「何止子充兄?我估計誰也沒有料到粘罕會親自掛帥出征,據說他現在可是一手把持著金國軍政大權。」徐衛迴應道。


    馬擴斷然搖了搖頭:「那也不至於,粘罕任國相,是出自女真的傳統製度。他現在最多也就是全麵主持攻宋事宜,一手遮天還談不上。不過,縱使如此也夠你我頭痛的,這廝性情暴戾,屬於強硬一派,不好對付。我看女真此次戰略,多半就是出自他的手筆。金東路軍雖然沒拿下東京,卻把中原地區劫掠一番,差點就追上官家。西路軍雖然在定戎吃個大敗仗,可粘罕一來,把鄜延拿下,算是報了一箭之仇。抗金局勢……」


    徐衛見他有頹然之意,以為他是灰心了,故意問道:「那子充兄當初對我說的十六字,還有效麽?」


    馬擴眼中一亮,也有意問道:「哪十六字?」


    「堅守川陝,經營東南,鏖戰中原,力圖恢復。」當初在平進城裏,馬擴提出的十六字抗金方針,徐衛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自然有效,官家將行在設於鎮江,經營東南之地自不必說。中原之地,尚有徐樞密支撐大局,敵我雙方必然反覆爭奪。至於川陝,我得承認,現在有變數了。」馬擴沉聲道。


    徐衛立即追問道:「變數在何處?」


    不料,馬擴竟然用手指著他,徐衛駭了一跳:「這玩笑開不得!」


    「這變數就在你們徐家兄弟身上。」馬擴道。


    徐衛細細一品,似有所悟,遂道:「願聞其詳。」


    「李宣撫這決定一下,便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估計,戰事稍緩,他就可能被迫去職。到時,如果朝廷沒有及時派員接任,那麽按例,就由宣撫判官暫時主持政務,軍務嘛,自然是令堂兄掌管。如果製置相公能鎮住局麵,統一號令,這堅守川陝就不在話下。反之,亦反。」馬擴分析道。


    他這話說得在理,為什麽西軍不能在關中和金軍舉行大會戰?首先當然是地利的問題,你拿步兵為主的西軍,在平原地區和擁有騎兵優勢的金軍搞大兵團作戰,當然行不通。其次,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那就是西軍自己不團結。到時候就算把部隊集結起來,敵人一衝,哪路大帥先帶頭跑,緊接著就是全軍大潰敗。歷史上的「富平之戰」就是這樣,環慶大帥先跑,其餘幾路跟著潰退,成就了金軍以少勝多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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