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助曲端?那可算是找對人了,咱們這位前任大帥專幹同室操戈的勾當!」楊彥嗤笑道。看來,當初的河中府事件讓這些虎捷將領們仍舊耿耿於懷。


    吳玠看他一眼,正色道:「別以為這事跟我們陝華路沒關係。曲端是製置司都統製,按製度講,我們也該受他節製。兩司令他進駐坊、鄜、丹諸州,正與陝華毗鄰。你覺得會相安無事麽?」


    楊彥一聲冷哼:「還怕他來咬我不成?製置司都統製又怎地?我們雖是陝華經略安撫司的部隊,但一直用的是河東招討司名義,他陝西都統製,管得到河東麽?」


    這話立即得到了王彥張慶的附和,不錯,我軍雖然迴到了陝華,可招討司的建製還沒有取消,要真論起來,咱們這個招討司是官家親自下詔創建的,和陝西的宣撫製置兩司當屬平級。


    結果,吳玠一句話就像劈頭一盆涼水澆熄了將領的熱情:「別忘了,曲端現在還兼著河東經製使,與河東招討使職權有重疊。」


    楊彥聞言,立時不耐道:「那怎麽辦?咱又領軍迴河東去?避開這個瘟神?」


    「防人之心不可無,縱觀曲端近來行徑,無一不是令人側目之舉,他敢為人之不敢,咱們還是小心為上。」吳玠語畢,便等著徐衛表態。


    可紫金虎這會兒注意力卻一直不肯發言的馬擴身上,揮手道:「晉卿言之有理,給統製以上軍官提個醒,都機警些。行了,都去忙吧。」


    眾將拜辭,馬擴好似知道徐衛有話對他講一般,仍端坐於堂中。徐衛待他人走後,在其身旁坐了下來,笑道:「子充兄何以一言不發?」


    馬擴亦笑:「以前在河東,禦敵平戎之時,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現在相公歸建,我總不好妄加評議帥司內部之事。」


    徐衛聽了這話,也沒多說什麽。戰事已經暫時告一段落,對於馬擴的去留問題,他已經想了好幾天。在平陽時,他曾經答應過馬擴,要為他在李綱麵前申訴,替他謀個出頭的機會。雖說人才難得,但人無信不立,尤其是對馬擴這樣的人,既然答應了他,就一定得做到,即使此人不能為己所用。


    一念至此,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兄長,如今兄弟迴到定戎,戰事又暫時平息,再把你留在軍中,也實在說不過去。這樣,近期之內,兩司長官必然召我赴長安,到時兄長與弟同行如何?」


    馬擴麵露喜色,原本他是打算請徐衛寫封舉薦信,自己去長安求見李綱。現在對方提出同去長安,顯然是想當麵推薦!因此起身拜謝道:「子昂真乃至信之人!愚兄定不敢忘賢弟今日之情義!」


    徐衛打著哈哈道:「客氣,客氣。」心裏卻不禁感嘆,到目下,我麾下帶甲數萬,將佐中如吳玠、吳璘、楊彥、馬泰、張憲等人,都是能征慣戰之人,獨獨缺個能掌控大局,放眼天下的智謀之士。馬擴雖是武臣出身,但其人才學、見識、閱歷至少在陝西六路無人能出其右!這樣的人才,自然是要攀高枝的,自己這座廟雖然逐年擴大規模,卻還是容不下他這尊佛。


    馬擴見他形容,會錯了意,以為他是有些不情願。心中暗思,紫金虎待我不薄,而自己無以為報,不如臨去之前給他些建言也好。打定主意,遂問道:「賢弟,依你看來,兩司用曲端是為哪般?」


    徐衛淺笑一聲,隨口答道:「驅虎吞狼。」


    「一針見血!」馬擴擊案贊道。「以目前局勢看,統一陝西六路的指揮,是大勢所趨。但當初朝廷為了防止這塊強兵之地演變為隱患,在陝西設六個經略安撫司,互不統屬,這就造成了今日各路大帥擁兵自重,藐視兩司的局麵。李宣撫和何少保想統一軍政,但無論對哪一路帥司下手,都會引起其他五路一連串的反應,這就給曲端此人提供了機會。在六路之中,他的資歷、名望、地位都不如其他大帥,也沒有山頭,正是兩司需要的人選。所以,兩司長官想借他之手,打掉西軍桀驁難馴的習氣!他本就是西軍將領,用他,別人無法將矛頭對準兩司。假如用你,賢弟是有東京背景的,就難免授人以口實了。」


    這一番分析,徐衛早就想到了,但還是點頭道:「兄長言之有理。」


    「但是!」馬擴話鋒一轉,「兩司長官操之過急了。」


    這話才算引起了徐衛的興趣,坐正身子,鄭重問道:「哦,這卻從何說起?」


    「婁宿的主力雖然被擊潰,但據我估計,他手中的兵力恐怕還能一搏。但他卻扼守潼關,退往河南,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麽?」馬擴問道。


    徐衛嗯了一聲:「我估計,他是打算與金國東路軍取得聯繫,再圖後計。」


    「哈哈,賢弟此言差矣!」馬擴朗聲笑道,「金人建國以前,統一女真諸部的完顏烏古乃創立一種不成文的製度。由他的長子劾者主內,次子劾裏缽主外,從這以後,劾者的後代長期擔任國相一職,而劾裏缽的後代則成為皇帝。完顏阿骨打即金國皇帝位,迫於祖製,不得不與劾者之子完顏撒改分治女真。這就是金國國內的兩派勢力。傳到現在,完顏撒改之子粘罕任國相,婁宿就是他的親信。而阿骨打的第四子兀朮又擔任東路軍統帥,你認為婁宿會去求助於兀朮麽?」


    徐衛聽到這些女真淵源,從前聞所未聞,原來金國國內也有黨爭,還以為內鬥是咱漢人的專利呢。不過,婁宿跑到河南府去,不是求助於兀朮,那又是打什麽主意?不等他開口詢問,馬擴已經自顧說道:「從女真人第一次南侵開始,就是劾者一係統西路軍,劾裏缽一係統東路軍。這兩方誰也不肯讓對方搶了風頭。金國二太子斡離不一死,四太子兀朮就上了位,他必然力圖洗雪其兄之恥,而粘罕也必然不會讓他搶了先。如果我所料不差,婁宿是在等粘罕發出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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