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衛也沒抬頭看他一眼,隻是說道:「外頭候著。」李貫應下,帶著部屬退出了廳房,並掩上了房門。


    那年輕人後股中了鏢,但在來這裏之前,已經有醫官替他上了藥。站在廳中,這人顯得有些慌張,雖然隻有徐衛一人在,卻更讓他捉摸不定。


    撕下一塊羊腿肉,塞進饃裏,徐衛大大咬了一口,使勁的嚼著,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口道:「樊寶,坐吧。」他說得倒是輕巧,可聽在對方耳裏卻不啻晴天霹靂,渾身一顫,幾乎跌坐在地上。


    「我呢,是個帶兵的,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說了。該知道的,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現在叫你來,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個聰明人,這樣你我都省事。」徐衛說著話,嘴裏卻沒有停。


    那花三郎樊寶曉得,眼前這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人,就是名震兩河的紫金虎徐衛。他一口道破自己的姓名,發生了什麽事情,也就不難猜測了。而徐衛說這話的用意,他也能猜到幾分,現在他正絞盡腦汁,想著應對之策。


    吃完了晚飯,取過一條方巾擦了擦手,徐衛離開桌子,來到樊寶身前坐下,再一次招手道:「坐下說。」


    樊寶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輕易開口說任何話。就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已經讓人把我軍換防昭德的消息傳出去了。不妨跟你實說,這不過是個幌子,但你卻信了,說明你小瞧我徐九。大軍調防豈是短期可以完成?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主將都不會這麽幹。我之所以連夜讓部隊開拔,就是不想讓你有過多的時間思考。現在,除了在我手裏的,逃走報信的,當然還有你。應該還剩下二十三人藏在澤州義軍中。我需要你協助,將這二十三人,一個不漏地找出來。」徐衛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跟人做買賣似的。


    樊寶仍不說話,他很明白,隻有自己知道這二十三人是誰,也隻有自己能把他們都召集起來。這就是自己的本錢,一旦說了,那自己對於紫金虎,將沒有任何用處。作為河北簽軍,在宋軍眼裏,那就是叛國之賊,會是什麽下場,三歲的娃都曉得。


    徐衛打量他一眼,笑道:「看來你還真是個聰明人,對待聰明人,自然不能像對待那些粗鄙漢子一般。所以,我壓根沒想過要逼供於你,不僅如此,我還給你準備了正八品『從義郎』的官銜,這買賣做得麽?」


    樊寶聽完之後,嘴唇幾次蠕動,似乎想說什麽,到底還是沒說出口,仍舊保持著沉默。


    「你多半是在想,說了你就沒命了,對麽?」徐衛保持著極大的耐性。


    「難道不是麽?招討相公一句話,要小人這顆項上人頭,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樊寶終於開口了。


    徐衛點點頭:「不錯,若是旁人,即便招拱也難逃一死。可你不一樣,你的用處,不僅僅是揪出細作這麽簡單。你熟悉河北情況,了解金軍態勢,我以後用得著你的地方還多。坦白說,我要十個八個統兵官,容易,但你這樣的人,還真是獨一個。」


    官字兩個口,而且是口口相連,非但如此,相連之口上麵還拿個帽子蓋住,惟恐讓人發現他們的醜陋嘴臉。所以,當官的話怎麽能信?樊寶一抱拳,試探道:「小人怎麽相信招討相公所言非虛?」


    徐衛大笑:「很簡單!你怕招供之後被殺,可若是你不招,我也隻能殺了你,而且是在你將所有刑訊手段都嚐遍之後。兩者相較,招供總還有一半的機會保全性命,甚至因禍得福,我若是你,一定堵一把。」


    樊寶聽到這句話,麵部肌肉不自然地抖了抖,紫金虎盛名之下,果然不虛。思之再三,終於低下頭去,沉聲道:「小人願招。」


    「好!果然有些見識,去吧,把差事好辦,我不會虧待你。」徐衛揮手道。樊寶走到門口時,還迴頭看了一眼,總算是明白為什麽連女真人都忌憚這徐九幾分。


    李貫隨後入內,徐衛非常罕見地讓他落座,稱讚道:「近幾次幹得委實不差,稍後我自己有重賞。」


    「卑職代弟兄們謝過相公。」李貫起身謝道。


    徐衛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略一思索後說道:「這刺探軍情、滲透潛伏我一直都是重視的,沒想到倒讓金狗給老子上了一課。」


    李貫聽到這裏,再度起身告罪:「卑職失查,請……」


    「我倒不是怪你,女真人竊據兩河,招降納叛,條件比我軍充分。倒也無妨,隻要在陝西河東站穩了腳根,你就可以著手擴充部屬。並不是隻能招募訓練,收買、策反、脅迫、一切手段都可以用。前些時日虎捷整編,我撤了你的獨立編製,當時你嘴上沒說,但心裏一定不滿。」徐衛說到此處,便盯向對方。


    「卑職不敢!」李貫慌忙起身道。


    「現在本官告訴你,你的部隊,就是我虎捷第十三指揮。」徐衛朗聲道。當時整編,虎捷全軍編為十二個指揮,也就是十二營。


    李貫細細體會著都指揮使這句話,明白了他的用意,垂首道:「卑職一定竭盡全力,決不辜負相公厚望。」


    「好。」徐衛淡淡一句後,停了片刻,又問道,「知道為什麽你部腰牌上都是一個風字麽?」


    「當是收風探風之意?」李貫試探道。


    「不錯,沒有你的人馬,我就是聾子,瞎子。雖然撤銷編製以後,表麵上看起來,你在軍中沒有任何正式的職務,但你腰牌上『風將』兩個字不是刻著好看的。好好幹,越往後,我需要藉助你的地方越多。」徐衛這句話,等於是保證了李貫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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