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衛想的正是這一點。金軍兩路,西路較之東路,鐵定是兵多將廣。河北一馬平川,無險可依,且河北諸軍太平日久,早已軍備廢馳,馬放南山。但河東則不然,自古便是兵家紛爭之地,又毗鄰西軍防區。粘罕走西路,自然雲集女真精銳。


    「四哥,你說陝西王師『可能』已經和粘罕交手?」徐衛神情凝重,一張因受傷而略顯蒼白的臉上布滿陰雲。


    「不錯,範致虛到高平時,曾遣人飛報東京。如果不出意外,行程順利,他眼下應該已經到了河清河陽一帶。那裏,粘罕正在強渡。」徐勝答道。


    不好,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位陝西軍政統帥出了什麽意外,沒能及時趕到河清河陽兩地的黃河邊上,金軍搶先渡河,再留兵拒守,繼而破西京,長驅直撲東京而來,怎生是好?既然河清河陽至此快馬隻需奔馳兩日,那粘罕的大軍如果一切順利,搞不好五六天之後就會兵臨東京,那先鋒斥候甚至有可能明後天就會出現在東京四郊。到那時,如果滑州之事還沒有解決……


    不行!必須盡快吃掉斡離不!夜長夢多,遲則生變。皇帝昨日在講武殿慷慨激昂,一副怒髮衝冠,熱血沸騰的模樣。但召見完畢之後,臨走之前,他又囑咐自己等三將暫不離京,當時自己就擔憂,他可能還沒有下定決心。從調滑州之兵往援西京這一點上看,皇帝既怕滅了斡離不,使得金人舉國來復仇。又擔心粘罕過了河,威脅到東京。這麽前怕狼,後怕虎,還幹什麽事情?


    當他將這些隱患說予兄長聽時,徐勝也深以為然。金軍雖不擅守城,但滑州城因處要塞,其城高兩丈有餘,十分堅固。就算傾全力去攻,也絕不是三五天就能破城的。到那時,萬一粘罕打過來,說前功盡棄,絕不是危言聳聽。


    「似此這般,如何是好?」徐勝不無擔憂地問道。


    徐衛一陣沉吟,繼而道:「沒辦法,無論如何擋住粘罕,對了,那位簽書相公李迴什麽來頭?」


    「據說在河北做過幾任知州知府,後召迴京,任起居郎。新帝登基,他未隨太上南巡,有擁立之功,因此得以擢升樞密院長官之列。」徐勝說著說著,自己臉色都變了。此去馳援西京,幹係重大,但領兵的卻是文臣。而且此公,甚至沒有在西陲任職的經歷,對軍務……


    徐衛也微微搖頭,又問道:「四哥是副都統製,那都統製是誰?」


    聽到這句話,徐勝臉上有了一絲笑容:「是大哥。」


    徐衛這才稍稍寬心,宋軍出征,常使文臣領軍,好比總司令,但會擇一在軍中有威望,且資歷過人者任都統製,好比總指揮。大哥徐原從前是涇原路副帥,久經戰陣,但願他能擋住粘罕一時,給滑州贏得時間吶。


    又說一陣,徐勝軍令在身,自去收拾行裝,準備出征。徐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劫斡離不一次糧草,總不能再去劫粘罕的糧吧?別一拖再拖,最後拖個雞飛蛋打,那樂子就大發了。想到這一節,飯也不吃了,臉上的湯水胡亂抹幾把,命馬夫牽來坐騎,帶了親兵匆匆出門。


    沒走幾步,未出西水門範圍,便望見前方一位官人騎匹青驄大馬,帶七八個士卒,正朝這邊過來,正是折彥質。明顯,折仲古也看到了徐衛,打馬過來。兩人勒住韁繩,徐衛還未行禮,對方已經叫道:「子昂,我正要去尋你。」


    徐衛笑道:「卑職也有急事需往一處,請簽書相公邊走邊說如何?」


    對方是二品高官,他不過是六品武職,竟敢請長官跟他邊走邊說?不過折彥質卻未見不悅,點頭道:「無妨。」


    兩人遂並肩而騎,折彥質未語先嘆氣,徐衛從這一聲嘆息中聽出來,他有些失望。至於是為了什麽,應該不難猜到。


    「不知子昂收到消息沒有?官家昨夜突然下詔,命李迴領滑州軍四萬,往援洛陽?」半晌之後,折彥質問道。


    「剛剛知道,正副都統製皆我兄長。」徐衛點頭道。


    折彥質聽聞這話,扭頭看他一眼,笑道:「子昂真實誠人也。」


    徐衛亦笑,折仲古收了笑臉,語氣頗為無奈道:「抽兵去援西京,這也就罷了。昨日官家清楚表態,即刻下詔圖宗望。可今日卻不見絲毫動靜,唉,我恐遲則生變吶。」語至此處,稍作停歇,又問道「子昂年少有為,想必深知原因?」


    徐衛思索片刻,答道:「卑職武臣之身,不敢妄加議論。」


    這句話卻讓折彥質一直摸不著頭腦,詫異道:「這,從何說起?哎,你莫要見外,有話但說無妨。」


    麵露難色,咂巴著嘴,半晌徐衛才道:「簽書相公可是怕陛下一旦思慮日久,恐怕會改變主意,下不了攻滅斡離不的決心?」


    折彥質以一副審視的目光盯著他,片刻之後,搖頭笑道:「子昂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誠然,你所言也不無道理。但眼下最要命的,便是粘罕萬一過河,兵臨東京,而斡離不仍在,局麵將兇險非常,甚至可能盡棄前功。」


    「哦?既如此,那滑州需盡早圖之!」徐衛正色道。


    折彥質沉聲道:「不錯!滑州金軍在一日,便是一日禍患。倘斡離不一滅,粘罕孤軍,豈敢妄進?可惜,陛下昨日雖贊同我等建議,到底還是未能痛下決心吶。」


    說著,已到一處所在,但見門樓巍峨,兩周牆高一丈一尺,整座建築起地六尺,台階一十一步,至簷下,兩側皆設柵欄,立有歷代君王禦跡碑。柵欄之前,持戈束甲的衛士紋絲不動。不要以為他們是木頭樁子,折徐二人剛踏上台階,便有門官阻住去路。折仲古被官家超擢簽書樞密院事,位列樞密長官之一,門官吃了熊心豹膽,竟敢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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