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進來,便放聲大哭,竄到斡離不麵前,跪拜於地。後者視之,正是出使東京的王訥!他怎麽成這般模樣了?


    「二太子!臣,臣實在無顏迴來啊!」王訥大哭不止,帳中金漢契丹各官麵麵相覷,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斡離不此時酒意上頭,晃了晃發昏的腦袋,失聲問道:「你,你這是……」


    王訥哭得極傷心,臉頰上的馬糞被淚水衝出兩條槽來,用女真語上報導:「臣出使東京,後與宋使鄭望之同迴。因臣見東京四郊防守嚴密,憶起郭公所言,遂生刺探之心。哪知還未望見一城一兵,便於一處竄出一夥強人,先以弓弩伏擊衛士,待我方混亂時,一擁而上。衛士們本要逞兇,豈料這夥強人俱是手段超凡之輩,將我衛士盡數誅殺,割首棄屍!臣表明身份,方免遇難。但卻……」


    斡離不不待聽完,勃然大怒!將手中酒杯捏得粉碎,狠聲道:「何人如此大膽!」


    「太子,這夥強人還放話,讓我們早早退出境外,否則便要……」王訥說到這裏,抬頭見二太子麵目猙獰,遂不敢直說。


    「嗯?」斡離不雙眼圓睜,幾乎擠出眼眶來。


    帳中金將早已按壓不住,紛紛請戰。斡離不氣得臉色煞白,嘴唇顫抖不已,突然大步奔到帳角,一把抽出彎刀!剛折身走迴數步,突然停住。右手拊額,似乎十分頭痛。良久,扔了彎刀,上前扶起王訥,隻是對方一臉的馬糞,奇臭無比。強忍著說道:「一路辛苦,且先去清洗歇息,我自有安排。」王訥剛走,又有軍士來報,言大營中放出去的遊騎,於十餘裏外的一處縣城境內遭到襲擊,死傷七八人。對方亦作「強人」裝扮。


    旁邊郭藥師聽到,心知哪有什麽「強人」,必是宋軍偽裝。隻不過為了避免打口水仗,故意這般。這倒是怪了,一路南下打過來,何曾見過宋軍主動出擊?南朝軍隊不過是擺設,一群拿著器械的木頭架子而已,這是誰的部隊,難道瘋了不成?


    臘月十七,杞縣縣城。近日氣候漸漸轉暖,地上積雪開始融化,可守衛在城頭上的士兵仍舊凍得難以忍受。可張指揮幾次傳下嚴令,不可懈怠,不可疏忽,違令者一律處死!因此,即使再冷再凍,士兵也隻能堅守崗位。好在朝廷及時拔下了禦寒冬衣,否則女真人還沒打過來,咱就先「僵仆」了。一名年輕隊將,內穿棉衣外罩鎧甲,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口鼻之中不斷噴出白氣,登上城頭,依次檢查士兵著裝器械。


    「直娘賊!你抖甚麽?站好!」隊將一聲喝,麵前的士兵卻顫得更兇了。


    「金兵!」一聲大喝,響徹城頭。隊將心中一震,急往城外望去。東麵開闊地上,果見人潮湧動,旌旗翻飛。仔細一看,不是金軍是什麽?四周官兵議論紛紛,隊將略一思索,當即命人飛報指揮使張憲。不多時,張憲沒到,卻聽得陣陣奔跑之聲,那城中主道之上,飛馳而來的弓弩手們驚得百姓紛紛避讓。


    軍官們放聲吼出命令,士卒轟然應諾,待跑上城頭,各就各位。便見一虎背熊腰的都頭拔了腰間佩刀,聲傳四方:「弓弩預備!」


    弓手迅速解下身上所背之弓,每人都試拉一次,以確保弓具無礙。身後同袍將一捆一捆的箭矢打散,隨時準備補充。弩手們自然要辛苦一些,那床弩連弩體積巨大,費力安放不說,還得選擇合適位置。城頭上尚未準備完畢,背後又響起鎧甲鏗鏘聲,兵器碰撞聲,雄厚腳步聲,若迴首望去。便可見全副披掛的步兵正於城下集結,從頭到腳都穿厚甲,手中俱是長槍大斧。不一陣,城內各處街道湧來成百上千的民夫,或抬,或挑,或拖,將早就收集的石塊滾木運上城樓。老弱婦孺都緊張地從家門探出頭來,望著街道上飛馳的官軍。有人拉著自己的丈夫兄弟,千叮嚀萬囑咐……


    張憲身跨戰馬,由幾名部下陪同飛馳到城下。待擠上城頭,朝下一看,不由得大怒!


    城外,金軍已經集結完畢,以目測就可得知,約四千以上,六千以下,且多為步兵。張憲怒的是,這支金兵竟沒有大型攻城器械,就帶著簡易的雲梯前來扣城。如此小覷於他,如何不怒?其實,倒不是金軍有意,而是長途奔襲,不可能攜帶龐大笨重的鵝車等物。金軍已經掌握製造技術,本想當合圍東城時就地取材製造。沒想到京畿十餘縣都嚴陣以待,這才匆忙趕製出雲梯數百架,前來扣城。


    「我讓你過不了護城壕!直娘賊!」張憲暗罵一聲,隨即傳令各都頭,給金狗迎頭痛擊!


    大戰之前,兩方都在作著最後的動員。女真將領躍馬於陣前,高聲唿喝,士卒們舉著兵器,應聲如雷。虎捷鄉軍中不少老兵對這種陣勢不陌生,當初靖綏營出大名,至相州地界時就曾遭遇女真騎兵。沖陣之前,對方也是這般激勵士氣。


    「別怵他!別看金賊這時叫得歡,稍後你一箭過去,他照樣撲地。還甭說咱們現在器械精良,依託城池,便是去年與女真野戰,咱也一陣殺他上千,哥砍了兩顆人頭哩。」一名老兵對身旁小弟兄們說道。


    「誰怵了?我才不怕!」這士兵看模樣也隻十五六歲,稚氣未脫。


    「那你手抖什麽?老弟,瞧著吧,讓你見識哥哥這兩石的臂力。」老兵哼道。


    張憲見女真人已經準備進擊,側首對副指揮使說道:「你來指揮!」說罷,大步竄到一張床弩之前,命士卒上箭。兩名強壯的健卒當即一左一右,各執住弩床上的轉輪,拚盡全力將架於弩床上的三張弓絞到後頭,乃用弩機扣住,又有一人取出三寸長羽箭,放置於箭槽之中。此時,兩名開弩的士卒又才於地上拾起兩個鐵硾,仍舊一左一右掛在轉輪之上。然後目測兩硾離地距離,務必保持水平,才能確保床弩的精準。如此繁瑣的操作程序,也就讓人不難明白為什麽說宋軍的強弩大多「臨敵不過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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