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暗唿慶幸,急步下得台階,拱手問道:「韓學士何來?」韓昉以翰林侍講學士身份出使大宋,李綱因此唿之。


    韓昉笑容滿麵,微微欠身還禮,不急不徐道:「聞得東京大相國寺乃佛門勝地,藉機一遊。」


    李綱神色不改,又問道:「如何?」


    「果是名不虛傳,哈哈。」韓昉大笑道。李綱聞言亦笑,心裏卻已是怒火滔天!民間俗語,咬人的狗不叫,此話用在這人身上,倒也當真貼切!平素裏,一副謙謙君子的作派,哪知是陰險狡詐之徒!你笑,稍後我看你還笑得出來!


    兩人幹笑一陣,韓昉突然問道:「少宰相公因何到此?」


    「哦,於兩國議和之事有些問題要請教貴使,因此前來。」李綱不動聲色。


    韓昉聽了不禁生疑,兩國外交,最重禮儀。凡議事,必至相關場所。館驛之內不談公事,受訪國大臣亦不得因公至此,這是外交禮節,李綱為大宋丞相,如何不知?


    心中已疑雲密布,臉上卻不露分毫,恰逢李綱說道:「韓學士外出,想是勞頓,還請入館歇息。」


    「哦,不急。難得來次東京,若不遊遍名勝,豈非入寶空手而還?我在燕京時,便聽人說,東京景致,鐵塔第一,因此欲前往觀賞。」韓昉說道。


    李綱暗思,牟駝岡距京城不遠,徐衛想是不久便至。自己沒有必要打草驚蛇,且先穩住他再說。遂提議作倍,韓昉愈加生疑,你一身官袍就這麽招搖過市?但也不好拒絕,幾個便同行往京城東北隅鐵塔而去。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都不說話,氣氛十分詭異。約莫走了四五條街,韓昉見街邊有茶肆,便說口渴,不如進去買碗茶吃。坐下之後,又說腹飢,吩咐一名隨扈去買些瓜果糕點。


    李綱也不疑有他,與韓昉在茶肆裏坐定,四周茶客見堂堂朝廷次相李少宰居然出現在這種地方,激動莫名,相公這是體察下情,與民同樂來了!於是紛紛上前拜見!有人當麵痛斥李邦彥、耿南仲等人屈膝求和,朝廷應該將他們一擼到底,最好流放廣南吃荔枝去!


    李綱暗暗叫苦,一邊安撫百姓,一邊焦心地等待徐衛。


    卻說那韓昉隨扈,出了茶肆,起先還在外頭瓜果攤上挑選一陣。見裏頭人潮湧動,將李綱圍在中間後,立時向東而去。步伐極快,後來簡直成了飛奔。遙望城門在即,使出拚命的勁頭奔跑不止。突然感覺腳下被什麽東西一擋,身體前傾,重心立失!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聽一個聲音叫道:「哎呀,對不住,快快起來。」隨即,便感覺幾雙手用力按在自己肩頭,身體不聽使喚,騰空而起。正欲掙紮時,已被人強行推入一處所在,此時定下心來一看,卻發現身在車廂之內。四個臉上不帶絲毫表情的壯年漢子正拿刀鋒一般淩厲的目光盯著他。


    「青天白日……」這名隨扈剛想裝裝樣子,忽覺麵前白光一閃,一個冰涼的物件抵在自己咽喉,生生將下麵的話吞了迴去。馬車前行,卻不知往何處去。


    再說李綱韓昉在茶肆裏坐了一陣,便結了茶資往鐵塔而去。方出門,李綱猛然省悟!失聲道:「你那隨從……」


    韓昉麵不改色,直視對方道:「相公此來,必為圖我。」


    暗吃一驚,李綱既沒承認,也沒否認,瞥見一人大步而來,心裏尤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舒出口氣,冷笑道:「你做得好大事!」


    「少宰相公何出此言?」韓昉臉上,那一貫的從容儒雅之色消失不見,目光已經變得冰冷。


    「金賊,欺人太甚!簡直視我大宋如無物!你出使我朝,意圖麻痹我君臣。你的隨從四處活動,刺探我軍情防務,你真當我不知?」李綱義正辭嚴,聲色俱厲。


    韓昉身體不由自主戰慄一下,難道……忽見一人來到李綱身邊,約莫二十左右,身形提拔,輪廓分明五官俊秀,眉宇之間英氣勃勃,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似能洞人肺腑。對李綱耳語幾句後,李綱麵露喜色,頻頻頷首。


    「這位是?」韓昉下意識問道。


    李綱一聲冷笑:「他就是將你家二太子擋在黃河之北五天五夜過不來的徐衛!」


    韓昉聞言,目視徐衛良久,點頭道:「果是少年英才,真乃將種也。」略一停頓,輕笑道「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南朝雖有忠心為國之士,又有悍不畏死之將,奈何……」


    李綱勃然色變,厲喝道:「住嘴!」


    一輛雙馬車緩緩駛來,徐衛問道:「自己上去,還是我幫你?」


    韓昉默然,身後那神情剽悍的隨從聽了這話,突然往前一靠,擋在他麵前。幾乎同時,茶肆內出來七八人,將他們不遠不近的圍在中間。韓昉環視之,才知對方早有準備。馬車在旁邊停下,李綱神色冷峻,沉聲道:「請吧。」


    望著馬車駛出城外,李綱剛剛鬆了口氣,忽又一拍手,驚道:「不好!還有館驛……」


    「李相勿憂,卑職早已派人去了。」徐衛笑道。


    李綱聞言,欣喜不已,徐衛這般年輕,辦事卻如此牢靠,這迴說什麽也要在官家麵前保奏,非把他弄上去不可!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按規定文武官員都有「朝假」一天。恰巧靖綏營今天歇息休整半日,徐衛安排好營中事務之後,又到李貫處查看關押的韓昉等人一遍,便趕迴城裏。本欲與家人團聚。可到家後得知,徐太公早領著全家老小按照重陽習俗,登高望遠插茱萸去了。在家中呆了一陣,煩悶得緊,遂脫了官袍,改換便裝,金帶魚袋盡皆取下,手搖一柄西川摺紙扇,也學學那文人雅士的風範。並未帶隨從,隻身一人便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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