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濬州境內,離黃河壁壘不遠之處,一支騎兵正在巡邏。說到騎兵,人們往往聯想金戈鐵馬,雄壯威武。可這支騎兵卻有些怪異,戰馬並非不雄駿,裝備並非不精良。但自古以來,哪個騎兵不是手持著韁繩,耀武揚威?你見過雙手抱著馬鞍生怕摔下來的騎兵麽?


    「聽說女真人接連擊潰我軍援兵,已經進入相州了?」騎兵隊前,一名武官縮著肩膀小聲嘀咕道。


    旁邊一名同袍鼻頭凍得通紅,吸了吸鼻子,搖頭道:「這世道,沒法說。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且守著吧,真要來了,咱不是六條腿麽?」


    「可是,過了黃河,就到……」那武官下意識地往身後望了望。那裏便是連接河北濬州和河南滑州的黃河浮橋。十年前修建完畢,橫跨三山,如彩虹一般貫穿黃河。這黃河之上,隻有兩座橋可以通過,一處便是建於唐代的浦津橋,距此甚遠。另一座,便是這天成橋。


    「哼,怕個鳥!沒聽說麽,官家,不,太上皇帶著童太師都往南跑了。咱們能擋得住女真人麽?至多把這橋燒了便罷……」剛說到這裏,突然瞥見同伴張著嘴,瞪著眼,手指著前方說不出話來。好一陣,才驚叫道:「女真人!」


    猛然扭頭一看,暗叫不好!一支軍隊疾速而來!難道真是女真人?隊伍一陣慌亂,騎兵們緊緊抱著馬鞍,相顧失色。等對方走得近了,這些「鐵甲精騎」才暗唿幸運。來的不是金軍,而是宋軍,看這樣子,約有四五千人馬,本來以為又是哪裏來的潰軍。但這支部隊裝備雖然不濟,但行進之時,頗有章法,絲毫不亂,不會是種少保所部吧?


    「別瞎乍唿!你不怕擾亂軍心?」這名武官喝道。再看去時,那支部隊已經停止前進,並派出一騎飛快馳來,隔著一丈距離勒住韁繩,拱手問道:「我等是自大名而來的鄉兵,敢問節級,可有種少保部消息?」


    什麽玩意?鄉勇?看來局勢真的惡化到無力迴天的地步了,連鄉勇都跑出來撐場麵。兩名武官對視一眼,紅鼻頭瞄著來人說道:「種少保?不是聽說他老人家率領百萬西軍趕來勤王了麽?我倒是盼星盼月地盼著他來,可至今連根毛都沒見著。」


    對麵那騎兵聽罷,再次拱手還禮,說聲有勞,便打馬迴去,上報指揮使。


    「不太妙!我們已經到了濬州城下,還沒遇上種公部隊,要再往西走麽?」張慶神色凝重,前幾天一戰,部隊傷亡較重。雖然一路過來收留殘軍,如今人馬已達五千餘人。可那從戰場上潰散下來的士兵,大多丟盔棄甲,手裏連根燒火棍都沒有,裝備是個很大的問題。


    徐衛看著那座橫跨三山的浮橋,若有所思。其實他比張慶更憂心,李貫去東京至今沒有迴來,種師道又不見蹤影。金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靖綏營隻有幾千人馬,其中絕大多數是步兵,一旦在河北遇上金軍主力,結局是顯而易見的。日前一戰,靖綏營雖然得勝。但卻是勝在對方的輕敵,那支金軍甚至沒有過多考慮就直接發起正麵衝擊,企圖一舉衝垮靖綏營,甚至根本沒有想過要用迂迴,牽製等戰術。如今宋軍在河北的部隊已經被金軍擊潰,種師道所部又不見蹤影,靖綏營不能再在河北停留了。


    「什麽聲音?」張慶突然皺眉問道。不光是他,靖綏營好些士卒都東張西望,尋找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徐衛猛然望向東北方,聲音似乎是從那邊傳過來的。難道是種師道來了?不對,曲充不是說種師道被勒令致仕後,隱居在終南山麽?那他應該從西北方向過來才是。


    「黃河裏水流聲吧?」有士卒說道。


    「你耳朵長後腦勺了?這聲音明明是從東北方向傳來。」同袍反駁道。


    這邊還沒弄清楚什麽情況,後頭的官軍騎兵部隊已經騷動。不多時,卻見東北方向煙塵飛揚,遮天蔽日,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馬蹄聲!」有人失聲驚叫!


    背後炸開了鍋,靖綏營士卒迴頭一看,防守黃河北岸的馬步軍蜂擁南逃!拚命向浮橋奔去!北岸的城壘上,甚至有眼見逃兵太多,浮橋被堵的士兵,縱身跳下!隻聞蹄聲,不見人影,這些「精銳」就嚇得倉皇逃竄!再看南岸,也是聞風而動,那一片連營裏,無數士兵匆忙奔走,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真要打起來,指望他們?


    韓世忠孫正二人打馬上前,異口同聲道:「怕是女真人!」這兩個都是久經戰陣的武官,可此時語氣中也難掩驚慌!


    當然是女真人!從東北方向而來,聲勢如此駭人,不是女真人,誰又有這麽多的騎兵?徐衛也不免幾分慌亂。歷史上,金軍進攻濬州,宋軍數萬精騎奔潰,南岸的守軍也焚橋逃跑。金軍搶奪附近民船,花了五六天時間才把全部軍隊送過黃河。進而直逼東京,現在,歷史又要重演了麽?費盡心機,難道也不能改變中原淪陷,北宋滅亡的歷史?一時之間,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幾名都頭跑過來詢問對策,楊彥見他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落寞神情,心裏一驚,叫道:「九哥?」


    徐衛沒有反應,跨坐在馬背上,低著頭,看著黃土地,一動不動。楊彥往東北方向一望,煙塵已經遮蔽半空,金軍片刻將至!一時情急,抓住徐衛肩膀使勁一搖:「九哥!你這是怎麽了!弟兄們等你命令!」


    一個激靈,徐衛像是做了噩夢醒來一般!對,我這是怎麽了?我不是逢人就說「人定勝天」麽?給別人說教那般理直氣壯,到了自己身上就沒用了?我不能慌!不能亂!靖綏營必須當機立斷!往前一望,金軍旗幟已經隱約可見,再往後一看,北岸宋軍已經逃了個幹幹淨淨。徐衛一咬牙,將手中陌刀一揮:「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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