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狼山外,耶律休哥在穀口隻布置了一道防線,沒挖壕溝,鹿砦也是稀疏分散,根本沒有章法。這並非他庸才或者輕視,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深知“圍師必闕”的道理,若強攻定損失慘重,故而布防時留了一個缺口,引誘楊家軍突圍。


    在這道防線外不到一裏之地,林中埋伏了大量步兵,隨時策應,不僅如此,耶律休哥還將精銳騎兵埋伏在步兵後,以便誘敵輕出後,進而包圍。


    淩楚瑜雖沒有休哥豐富的統帥大軍的老辣經驗,但對於排兵布陣也頗有心得,他料定休哥其後定有埋伏,而且重兵把守在他們撤退的必經之路西南方向,因為陳家穀口是個天然伏擊場所,可退十萬雄兵,不得不防。但他不知的是,這路伏兵的王侁和上官飛與楊家有仇,不僅不會相救,還射殺楊希,如今他們畏懼遼兵,早就撤得幹幹淨淨。


    如今潘仁美不僅是知並州,忻、代等附近州縣皆在其掌控下,淩楚瑜生怕上官飛等人賊心不改,故而突圍方向並沒有朝陳家穀方向,而且選在了東邊方向。


    他原本的打算是朝東邊的雁門關而去,雁門關雖暫被潘仁美掌管,但那裏曾是令公楊繼業的駐地,深得人心,故而想化整為零潛入關內,再想辦法迴京麵見皇上,痛訴楊家的悲劇。


    這東路由耶律奚底的三千人把守,他之前因輕敵衝動誤入楊家埋伏,害得大軍損失慘重,要不是耶律休哥即使趕來,隻怕遼國的南北兩院大王就這樣留下人生汙點。


    他被耶律休哥派遣在此,心有不甘,夜裏他喝得大醉,剛想睡下便聽到唿天喊地的喊殺聲,登時跳了起來,甲胄都來不及穿,就提著他的斧頭奔出營帳。


    “殺,給我殺!”耶律奚底酒醉未醒,心想這是立功贖罪機會,單騎便朝楊家軍衝了過去。但見一名小將,揮斧就砍,欲奪其項上人頭。可那名小將長槍一抖,將大斧帶了進去,隨後先磕後刺,耶律奚底冷不防,為躲其勢,大叫一聲,摔下馬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摔下馬。


    那小將策馬而來,將這個北院大王輕提上馬,拔出劍抵在他咽喉,朝遼兵喝道:“再敢亂動,你們的將軍立刻斃命。”耶律奚底何時受過如此侮辱,臉登時如醬爆豬肝,即便是天黑,遼兵們也能看出自己主帥那難堪的複雜表情。


    “五郎、六郎,快走,我來斷後。”那小將要挾耶律奚底,遼兵無人敢動,隻能目送楊家軍離開。待走遠後,那小將把耶律奚底丟在地上,揚鞭而去。


    “混蛋,混賬,一群廢物。”耶律奚底怒喝不止,道:“還不給我追,我要親手宰了他。”


    此時韓昌正率兵趕來,張口問道:“耶律大王,敵軍呢?”耶律奚底羞憤難當,怒喝道:“不勞費心,我親自率人追殺。”韓昌雖是蕭太後和休哥紅人,也不敢與這個北院大王為難,道:“那末將願助大王一臂之力。”耶律奚底揶揄笑道:“多謝!”


    淩楚瑜挾持大將,率部輕易殺出,但隱藏在林中的騎兵聞訊後,立刻追趕。遼兵馬匹駿馳,不消一會便緊隨其後。


    “換馬!”淩楚瑜高喝一聲,隻見楊家軍整齊地從各自馬背跳到旁邊的馬背上,遼兵這才看清,原來楊家軍是每人各帶一匹馬作為輪換,彌補戰馬的優劣差距。


    楊家軍連番換馬,始終保持著領先半箭的距離,此時耶律奚底和韓昌也率部趕上,下令放箭。楊家軍俯身而疾馳,並沒有還擊的打算。一來是弓箭有限,而且天黑不易瞄準。二來是反擊會限製進軍速度,若因還擊而被敵人追上,實乃得不償失。而遼兵射了一陣後,收效甚微,而且距離被拉遠了,這才停止放箭,全力追趕。


    耶律奚底見始終追不上,心頭大怒,高聲叫罵道:“媽的,都是廢物。若不殲滅這支宋軍,全都軍法從事。”他為人粗狂,以武禦下,平日裏對兵卒嚴苛,打罵隻是尋常,人人無不惶恐,奮力抽打馬鞭,催騎疾馳。楊家軍雖有換馬之計,但這些戰馬本就不如這些胡馬,而且連番作戰,又沒有充足草料,又餓又乏,耐力下降。半個時辰後,這一支千人先鋒部隊已經催馬趕到。


    淩楚瑜見勢不妙,若被這群人纏住,隨後趕來的“黃金飛龍軍”足以將自己消滅殆盡,急忙下令列陣相迎,以最快速度解決這一千人馬。


    這遼軍千人隊不惜一切代價追上楊家軍,戰馬已是嘶喘冗長,哪裏還有力氣戰鬥,瞬間就被殲滅幹淨。如此同事,耶律奚底和韓昌率大隊人馬趕來,淩楚瑜又急忙下令砍伐兩側樹木,橫在路中,以遲緩遼軍行軍速度。


    耶律奚底大怒,下令放箭射殺留下斷後的楊家軍,又急忙令人搬開路障,率部殺去。


    韓昌倒是不疾不徐,道:“耶律大王,莫要生氣。”耶律奚底酒氣雖散,但怒氣未消,道:“韓駙馬這是嘲諷本王嗎?”韓昌道:“末將不敢。咱們隻需要保持如今的進軍速度,保存體力即可。”


    耶律奚底道:“荒唐,若追不上,豈不是被他們逃入雁門關,於越怪罪下來,你來擔當不成?”


    韓昌小聲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同於越大人來的途中,已嚴令應寰兩州大軍於半道埋伏,扼守要道,這支宋軍逃不了。咱們隻要於五裏外跟緊,保存體力,待前方伏兵攔截,我們可斷其後路,圍剿殲滅。”


    耶律奚底露出陰險的笑容,道:“看來你這個駙馬也不是一無是處。”韓昌心知他看不起自己出身,陪笑道:“全靠於越大人布置的當,耶律大王您神勇,定會將其殲滅。”


    淩楚瑜率部馳出二十餘裏,人困馬乏,楊景道:“楚瑜,咱們馬快不行了,得歇息,喘口氣。”這馬要是累死,就無法拜托遼兵追殺。


    此時東方已露魚肚白,黑暗漸漸褪去,淩楚瑜抬眼一瞧,前方不遠有處山丘,便下令全軍在此山丘稍作休整。


    淩楚瑜跳下馬來,不由喘口氣,拿出地圖,手指緩緩劃過,道:“咱們離雁門關尚有三十餘裏,傳令原地休息,探子查勘追兵。”楊景咕嚕嚕喝了半袋子酒,遞給他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淩楚瑜接過後喝了幾口,遞給楊春道:“五哥,此去雁門關,山路複雜,有勞五哥前去探路,以防有伏兵。”楊春接過來喝了兩口,急忙塞到趙德懷裏,跳上馬道:“我這就前去。”


    趙德將剩餘酒喝完,道:“媽呀,被遼狗追了一整夜,終於緩口氣了。”


    淩楚瑜道:“趙德,千萬別放鬆警惕。雖說咱們逃了出來,但身後的追兵卻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我們身後,似乎有所不妥。”


    趙德躺在地上,四肢張開,難得舒緩身體,道:“哪有什麽不妥,咱們兩騎輪換,耐力自然比他們強。”淩楚瑜卻搖頭道:“雖然說不出哪裏奇怪,但還是小心。”


    剛憩了不到一刻鍾,探馬來報:“追兵距此不足三裏地。”淩楚瑜雖早就知曉,但還是不禁歎道:“不容咱們多喘一口氣。”當即下令又疾行而去。


    當太陽升起後,探馬迴報:“前方林中有埋伏,楊五郎深陷包圍。”淩楚瑜大驚,擔心的事還是發生,急忙下令部隊備戰。行了數裏,隻見前方一片混亂,遼兵大約數千,均是步兵,已經將楊春等十餘人包圍得水泄不通。


    “五哥莫怕,淩楚瑜來也!”他怒喝趕來,下令放箭,瞬間倒下一片遼兵,淩楚瑜乘勢衝了進去。


    “楚瑜,來得好。”楊春信心大漲,手中獨角皂金槍左刺右挑,上劈崩,殺得遼兵盔飛甲斜,狼狽不堪。楊春臂力僅次於七郎,武功造詣又高,遼兵哪裏是他對手,片刻間倒了數十人。他殺了出來,與淩楚瑜合兵一處後,不再戀戰,繼續朝東而去。


    就在此時,前方急衝出一支騎兵,人人掛刀配弓,不由就先射一波。這些遼兵箭法又精又恨,均是朝麵門而來,楊家軍不防,頃刻間陣亡數十人。楊春盛怒,提著長槍衝了過去,淩楚瑜也知若不殺退這支人馬,身後的耶律奚底大軍即可就到,但是形勢更加危險,當即怒喝道:“殺!”


    這裏道路不算寬,小幾千人馬擠壓一出,根本難以施展得開,根本沒有陣型可言,雙方相互衝擊、揉捏,糾成一團亂麻。楊家軍馬戰雖不及,但近身搏殺卻異常兇猛,山道上的每一個人都各自為戰,交手沒有數十個迴合絕難分勝負,更有甚者雙雙撲到在地,相互扭打,最後卻都被戰馬踐踏而亡。


    耶律奚底和韓昌趕到,見如此混亂的戰場,也隻能在後麵觀戰,根本無法支援。狠辣的耶律奚底甚至下令部隊放箭,不論敵我一概射殺,這讓正在搏殺的兩方人馬哄然大亂,也顧不得廝殺,急忙策馬而逃。兩隊人馬相互交錯,待出了這狹窄的山道後,是一片開闊之地,便普通河流分支般分散開來。


    這一分散,耶律奚底不知該追哪路人馬,也隻好兵分五路,各自追去。


    淩楚瑜率領的人馬邊撤邊戰,好不容易剿滅敵人,在一處山坡上歇息,清點人馬,隻剩百餘人,而且和五郎、六郎失散了。他焦急萬分,若這二人遇到“黃金飛龍軍”,豈不是危在旦夕。他說道:“兄弟們,這裏往東一直走,便到雁門關,你們暫且逃去。”


    “少將軍,那你呢?”部下問道。


    “令公對我恩重如山,這是他老人家拚死換給我們的生路。但五郎、六郎被衝散,我不能見死不救,你們快快撤迴到雁門關。”說罷便翻身上馬。


    此時,淩楚瑜耳朵聽到的卻是齊刷刷地盔甲摩擦聲,迴頭一瞧,那百餘人竟也騎上馬背,視死如歸。


    “你們……”淩楚瑜動容,喉嚨哽咽。


    “寧死不逃!”百餘人齊聲說道。


    淩楚瑜率部往迴衝殺,遇到追趕的遼軍,他心知難以抵擋,瞧準遼軍統兵偏將,提槍就刺,將那人刺落下馬。遼兵群龍無首,瞬間大亂,被百餘人不得吹灰之力衝散。


    又行了數裏,忽聞前方有唿哧聲,淩楚瑜拍馬趕到,隻見六郎楊景正背數百遼兵圍困,他突施一槍,喝道:“遼兵受死。”楊景一瞧來人,哈哈大笑道:“天不亡我也。”


    待將這一波遼兵收拾幹淨,不遠處駛來一騎,扛著一麵楊字大旗。走近了,淩楚瑜看清來人,驚唿:“楊喜大哥!”


    楊喜從突圍起就扛著那麵楊家大旗,從不離手,眼下他背後中箭,奄奄一息,但見淩楚瑜,一頭栽下馬來,那麵楊字大旗也哄然倒下。


    淩楚瑜和楊景急忙上前,隻見楊喜臉色慘白,已離去不遠,嘴裏喃喃道:“五郎被圍,快去……救他……”說罷頭一歪,沒了氣息。


    兩人悲痛欲絕,楊景站起身來,道:“走,咱們去救五哥。”


    “不,六郎,你速帶大夥返迴雁門關。”淩楚瑜起身道:“五哥我去救。”


    “不,不成。咱們兄弟生死與共,我豈能獨自逃生。”他振臂一唿,道:“兄弟們,隨我殺過去。”


    “我看你們誰敢動!”淩楚瑜沉著臉,掏出將令,喝道:“令公令牌在此,你們敢違逆不成。”


    “楚瑜,你莫要攔我。我們兄弟情深,任何人都分不開。眼下我們幾兄弟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我絕不能看著五哥再離我而去。”楊景急紅了眼,就要爬上馬背。


    淩楚瑜上前將他拽下,右拳朝他麵門揮去,重重打在鼻梁骨,道:“鬧夠了沒有。楊景,枉費你是楊家子弟,居然如此不知輕重。”


    楊景摔了一屁股,不顧鼻子鮮血直流,跳起來揮拳衝了過去,淩楚瑜身子微側,雙手架在他右臂,往後反拿,竟他動彈不得。


    “淩楚瑜,你混蛋,你王八蛋。”楊景氣得七竅生煙。


    “楊景,楊家人流的血夠多了。若你不迴去,誰來替楊家申冤,誰來接替義父執掌楊家,七郎的仇誰來報。”


    這番話讓楊景如遭雷擊,淩楚瑜續道:“義父將隨身寶劍交予你,難道你真不知他的深意?難道你想讓義父白白犧牲嗎?”


    楊景無力跪倒,泣聲道:“可是五哥,五哥……”


    淩楚瑜放開他,將他抱住,堅毅道:“五哥我去救,我答應你,一定救出五哥。”他當即拔出長劍,肅然道:“楊家軍聽命,你們速速退迴雁門關,不得有誤。”說罷接過楊喜手中的大旗,跳上馬背,猛擊馬肚,往北而去。


    剛行了幾裏路,眼前幾名遼兵正圍攻一名宋兵。那宋兵渾身是血,身上盔甲的金片已丟了大半,狼狽不堪。淩楚瑜急忙提槍上陣,大喝道:“楊家兒郎在此!”


    剛要衝殺進來,卻聽那宋兵大喊:“淩楚瑜,別過來。”這時才看清那宋兵的樣子。


    “趙德!”淩楚瑜驚唿一聲。倏忽間,地上忽然甩起粗繩,有三尺之高,淩楚瑜的黃馬冷不防,忽然急停揚起前蹄,將淩楚瑜甩出去。


    “有埋伏!”淩楚瑜心頭大驚,此時埋伏在四周草叢的遼兵舉刀挺矛,殺了過來。他落地後一個翻滾,長槍左右一掃,將兩名遼兵撂倒在地。


    “你他媽來怎麽來這裏?”趙德破口大罵,卻留下淚水。淩楚瑜朝他靠了過去,道:“我不來你就翹辮子,以後更沒機會打我。”


    此時四周遼兵圍了過來,大約有四五十人,淩楚瑜攥緊槍杆,道:“趙德,跟我殺出去,千萬別跟丟了。”趙德恥笑道:“真自大。”


    淩楚瑜長槍一抖,力從足發,帶動腰再到右臂,將勁傳到槍尖,一氣嗬成,正是楊家梨花槍的精妙所在,一招“白蛇吐信”,猶如寒冬臘月,攝人心魄。


    “啊!”那群遼兵的頭領冷不防被一槍刺死,咽喉處一個杯口大的窟窿,觸目驚心。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淩楚瑜一貫作風就是先斬其首,亂其軍心。他一路拚殺,也是疲憊不堪,還要分心相顧趙德,多少有些力不從心。


    趙德武功不高,但多年征戰讓他在戰場上能應付從容,可麵對數十人圍攻,他還是稍微有些吃力。他的槍法雖靈巧,但力道不足,越是力氣不繼時,力量越容易分散,被一名遼兵揮刀猛磕,彈飛而去。那遼兵大喜,順勢而上,趙德全力將槍掄迴,當地將那遼兵彎刀擊飛,但由於用力過猛,腳下踉蹌,摔了下去,屁股開了瓣。


    此時幾名遼兵砍了過來,趙德來不及起身,向左側翻滾,拋出一丈之遠。但那些遼兵死追不放,緊隨其後,趙德忽地一停,長槍猛刺,將一名遼兵刺穿,但旋即殺來的兩名遼兵讓他來不及抽槍,連滾帶爬跑了出去。他無奈拔出腰間長劍,緊張之下竟雙手握劍。


    “呀!”他左劈右砍,竟是以用刀姿勢來舞劍,全然沒有章法。他雙手已經微微顫抖,亂砍幾下,失了重心,便被遼兵磕飛長劍。


    “淩楚瑜,快救我!”趙德沒了武器,更加驚慌失措,左散右躲,狼狽不堪。此時淩楚瑜提槍殺到,撂倒兩人,道:“快走!”趙德隨口道:“走什麽走,這麽多敵人……”他抬眼一看,那原有的四五十遼兵隻剩十人。


    “你到底殺了多少?”趙德心裏盤算,他最多殺了五名,那其餘的三十多人皆死於淩楚瑜的長槍之下,不由瞠目結舌。


    “小心。”淩楚瑜驚唿一聲,上前將趙德拉了起來,肩頭冷不防中了一箭。原來那群遼兵明知不敵,趁著二人分神之際,放箭偷襲。


    淩楚瑜中了一箭,力氣頓泄,但見一名遼兵揮矛朝他腦袋掃來,避之不及,結結實實被擊中頭部,盔頭被擊飛,披頭散發。他隻覺得耳朵嗡嗡直響,鑽入大腦,登時天旋地轉。但僅存的目光瞥見遼兵殺來,咬牙硬撐,打出一招“龍遊天下”,不管誰近他一丈之內,非傷及死。


    淩楚瑜感覺身體不受控製,杵槍而立,腦海中一直嗡嗡響,眼睛隱約看到趙德殺了兩名遼兵後,朝他張嘴衝來。但他耳朵裏充斥著嗡鳴聲,什麽都聽不見,他這才知道剛才那一擊,將他耳朵打得暫時失聰。


    趙德張牙舞爪,他完全聽不清,喊道:“我聽不見。趙德,你快朝雁門關退去,我要去去找五郎。”說罷將肩頭的箭拔出,提起大旗,跳上馬背疾馳,繼續搜尋楊春的蹤跡。


    一路上遇到被衝散的落單的楊家軍,淩楚瑜來不及詢問,問了也是聽不清,隻是馬不停蹄地大聲喊著:“速往雁門關退。”


    前路遍地浮屍,此時昏天地暗,已分不清東南西北。淩楚瑜左肩扛著楊家大纛旗,右手提槍,胯下戰馬帶著他不知衝殺多少迴,也是苦苦支撐。眼前的楊家軍與遼兵屍體扭打一起,各自兵器插入彼此身體,幾乎同歸於盡,可見其血性男兒。


    楊家將男兒從不畏死,以命換命。


    眼前黑壓壓的騎兵衝來,彎刀禿發,乃契丹精銳。擋在他們麵前的,是五郎楊春。


    淩楚瑜毫無懼色,策馬上前,與他並肩,楊家將何懼千軍萬馬。


    他揮劍將散亂的長發割去,挺著腰板,大聲喝道:“楊家將在此,爾等番賊前來受死!”


    “不死不休!”身後竟是哄然一應。


    淩楚瑜耳朵轟鳴,炸裂開來,後背汗毛豎立,以為是幻聽,迴頭一瞧,熱淚登時盈眶,才知他失聰已經複原。


    身後數十騎楊家軍在趙德的帶領下,形成戰鬥陣型,排成一排。他們破甲負傷,但雙眼含光,全無懼色。淩楚瑜此時才知,當他抗起楊家大旗一路衝殺時,這些楊家將就一直跟在他身後,隨他出生入死,毫無懷疑。


    人生能如此,夫複何求,兵能如此,國家無憂。


    他看著眼前黑壓壓的契丹騎兵,大叫道:“大宋男兒,至死不退。”


    那一日,淩楚瑜領著十餘騎,在大遼軍中反複衝殺,斬殺百人。


    那一日,英魂忠骨遍地,迴蕩在山間,久久不能平息。


    那一日,沱河的滔滔江水上,帶走了老令公的依依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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