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兄弟,不見多日,為何如此失意?這可不像你的為人。”程萬金將其扶起,見他肩頭流血,雙臂下垂,怒道:“誰將兄弟你傷得如此之重?”


    百裏易見此人阻撓,氣惱道:“你是何人?竟敢壞我大事。”他本以為無人敢出手相救,即便是有,也是在場的其他門派中人,如金雁門青天漣、白馬堡白良之輩,倘若他們敢來,便順勢連他們門派一並收拾了,這就是他和上官司密謀的計策,以為以後上官司坐穩武林盟主之位。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萬金是也。”他也不隱瞞身份,將那口金刀杵在地上,虎目而視。他自從受淩楚瑜相邀,加入淩家鏢局後,就在蘇州總號效力,僅數月便拿著月奉將金刀贖迴,初嚐這安穩的日子。


    “我呸!”台下不知是誰認出他來,怒道:“程萬金乃一方匪寇,打家劫舍,無惡不作,今日卻敢來此撒野,上官盟主,在下請命,前去殺了此賊。”


    程萬金哈哈大笑,道:“好,來一個算一個,來兩個算一雙,我程萬金的金刀,很久沒嚐過鮮血了,如今正饑渴難耐。”


    淩楚瑜道:“程大哥,此間危險,大哥又何必以身犯險,我區區一條賤命,死又何妨。”程萬金喝道:“大丈夫死當轟轟烈烈,豈能蒙受屈辱,含冤九泉。”淩楚瑜胸口登時如遭重錘,心想若就這樣死去,當真窩囊,可眼下分明是上官司和百裏易布下的局,就是要將前來相救自己的人一網打盡,減少日後反對勢力,道:“大哥,這是敵人詭計,你中計了。”


    程萬金卻不以為然,哈哈大笑道:“即使是龍潭虎穴,又當如何。淩兄弟,咱們聯手殺出重圍,教這幫自詡英雄豪傑的人好好看看。”他語氣狂妄,卻堅若磐石。


    百裏易道:“程萬金,我記得你已歸了淩家鏢局,哼哼,這淩家鏢局果真是居心不良,連匪寇惡人也敢招攬,他日難保不是另一個敵人。”他此意乃挑撥群雄對淩家的偏見。程萬金哈哈大笑道:“你之前不也是魔教頭子,也好意思說我?況且我早就向淩家請辭了,如今老子是閑雲野鶴,如今瞧你們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卻多番陷害我淩兄弟,我豈會坐視不理。”


    他此言明明白白,說自己已脫離淩家鏢局,如今所做之事,也和鏢局無關。百裏易被他冷嘲熱諷一番,怒道:“那既然如此,若我此刻殺了你,也不算和淩家鏢局作對。”程萬金將金刀抗在肩上,道:“你若有本事,就盡管來,老子要是皺眉,就是烏龜王八。”


    上官司道:“大膽程萬金,我念你改邪歸正,本不為難。豈料你是非不分,來此搗亂,我豈能容你。你區區一人,敢言能勝天下英雄?”程萬金大笑道:“天下英雄?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我看是狗熊罷了。”他扶穩淩楚瑜,將一隻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道:“現在我就要走,看你們誰敢攔我?”


    此時啼聲聲動四方,驚動林中鳥,群雄一瞧,隻見從樹林從衝出幾路人馬,個個來者不善,麵帶煞氣,待出了樹林,徑直朝著群雄這邊而去。


    場麵登時一亂,上官司臉色難看,他早早就派遣探子在四周,以防不測,而眼下接連莫名出現敵人,他竟渾然不知。他不知高時來此前,將他所安插的眼線盡數折斷,這才使得如今這支人馬能毫無聲息地出現。


    他如今為武林盟主,自當主持大局,喝道:“敢問前方是何路英雄,不知尊姓大名,上官司在此恭候。”


    “哈哈,兄弟們,這武林盟主親自相問,我等何其榮幸。”在西南一角,一名頗為英姿的男子一馬當先,他身著短袖上衣,胸口袒露,腰間別著一柄長劍,背負大刀,大有豪傑之氣,他身後人馬有四五十之眾,個個精神抖擻,但看其穿著,不似名門正派,紛紛道:“我們賤命能得武林盟主一問,大可光宗耀祖。”說罷齊聲大笑。


    上官司聽出他們言語間的不敬和輕視之意,心裏發怒,卻不能表露於麵,隻陰沉著臉。


    為首男子馬鞭一揚,喝道:“兄弟們,先到木台上為勝。”此話一出,其餘幾路人馬都是轟然一應,雖隻有不足百人,但一時間塵土飛揚,如風卷殘雲般席卷而來。


    台上的程萬金哈哈大笑,朗聲道:“各位兄弟,你們都來晚了。程某人已接到淩兄弟,正要離去,到山下痛飲三百杯。”


    “什麽?老程你使詐,咱們約定今晨攻打東方家,救出淩兄弟。可你事先得到消息,便往這芒碭山去了,害我們撲了個空。”他似乎惱怒,但又心有歡喜,道:“你用計,兄弟們自然不服,待此間事了,兄弟們定一人敬你一杯酒才行。”程萬金哈哈大笑,道:“我程萬金雖武功不濟,但論酒量,能勝你們數倍,又豈會怕。”


    他們正說之際,已離木台一箭之地,以那名男子為首的十餘人從馬背縱身躍起,落地後竄入台上,行動迅捷,而其餘人翻身下馬,結成隊伍擠入群雄中去。


    “張成林!”


    “薛文!”


    “吳曉東……”


    群雄瞧台上那前來的十八人中,均目瞪口呆,紛紛叫出其名字來。


    “他們不是雄霸一方的賊寇嗎?”


    “據說他們都歸降淩家鏢局了。”


    “這淩家鏢局是鐵了心跟天下英雄作對?”


    這些人都曾是一方賊首,那些名門正派的人素來瞧不起,也自然不認得。


    淩楚瑜抬眼瞧著眾人,淚眼朦朧,道:“各位大哥,你們怎麽……”說到這裏,已是情不能已,哽咽起來。


    “我等與淩兄弟結拜,不求同生同死,可若見死不救,豈非大丈夫。”十八人紛紛取下腰間佩劍,振臂一揮,道:“不求同生共死,但求患難與共。”


    這十八人乃淩楚瑜初入江湖,一路上結交之豪傑。他們起初都以為淩楚瑜隻是一個平平之輩,率部攔搶,豈料皆被他所敗。淩楚瑜見其忠義,便陳說厲害,讓他們改邪歸正,入夥淩家鏢局,而他們手上長劍,正是淩楚瑜贈與以表心意之劍。


    這夥人為報答淩楚瑜知遇之恩,在鏢局期間多加自我約束,規規矩矩跑鏢,心也漸漸安穩起來,過著熱飯熱炕的生活。


    豈料淩楚瑜成武林公敵,他們隱隱不安,卻又絲毫尋不到他的蹤跡,也隻能幹著急。這一次“除賊大會”,本來東方家保守嚴密,就連淩柏川也不知,他們能馳來相救,正因為淩紗兒和宋至遠。


    這要從淩楚瑜和蒼岩寨逃往燕山說起。淩柏川洞悉此事後,猜測若淩楚瑜要返迴,必從水路而歸,故而兵分兩路,一路在河間府附近以押鏢為名,探查消息,一路則在登、密兩州水路接應,兩路人馬三天傳信一次,互通消息,而淩柏川則在應天調度。


    那時淩紗兒和宋至遠被東方家所擒,久不見消息的楊翔龍心隱隱不安,故而飛信傳迴應天府淩柏川手中。


    一向嗅覺靈敏的淩柏川已猜測淩紗兒他們定是遭遇不測,當即下令所有北方鏢局暫停營業,派出人馬搜尋。而程萬金剛好押鏢至應天,得到消息後急忙帶領一幹兄弟四處尋找,在莫山庭歸來隊伍中,發現淩紗兒蹤跡。


    淩紗兒和宋至遠被東方魄關押在廂房,程萬金想偷偷潛入,無奈東方家守備森嚴,每次都無功而返。營救不成他便告知淩柏川,後者聽聞此事後勃然大怒,欲向東方家討要人,可東方家明麵上推遲,背地裏暗暗將二人轉移,淩柏川撲了空。


    要人未果,淩柏川猜測東方家有意關押淩紗兒是因為她悉知淩楚瑜消息,又或許是接淩紗兒引淩楚瑜出現。程萬金覺得此事頗為蹊蹺,而且隱隱覺得“除賊大會”並非簡單,便派人將消息傳遞給張成林等人,要他們前來相助,即使沒有淩楚瑜消息,也當拚死救出其妹。


    程萬金將消息放出去後,又潛伏在城中打探消息。就在前幾日,他無意中打探到一處東方家的秘密基地,無奈守備森嚴,無從下手,便一直暗中觀察,直到今日,那秘密基地忽然將大批人撤走,趕往芒碭山。程萬金覺得機會來了,便帶人殺了進去,裏麵隻有兩個守衛,而裏麵關押之人,正是淩紗兒和宋至遠。


    從淩紗兒口中得知,淩楚瑜已被東方家抓了有數月,而程萬金便知今日芒碭山的“除賊大會”,殺的就是淩楚瑜。


    他急忙讓史大彪傳信給張成林等人趕往芒碭山,而自己率先前往,趕到時正巧看到淩楚瑜九死一生,便出手留下。而張成林等人獲知消息後,急忙趕上山來。


    上官司平日裏根本沒將這群宵小之輩放在眼裏,如今他們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無疑是不將他這個新立的武林盟主放在眼裏,他說道:“好一群生死與共的惡賊,你們好不容易洗白,如今為了區區一個奸賊,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自甘墮落嗎?”


    張成林冷笑道:“你們是非不分,到底誰是奸賊。今日我張成林在此,你們休想動我淩兄弟一條性命。”上官司道:“真是狂妄,難道就憑你們幾十號人?如今天下英雄在此,你們也不掂掂分量。”


    “張大哥,你們的危難相救的情分,淩楚瑜沒齒難忘。但正如他所說,我們勢單力孤,別因為我一人害了大家。大夥剛過上好日子,絕不能在此丟了性命,若真如此,淩楚瑜萬死難辭其咎。”


    “住口!”張成林忽然厲聲道:“難道你忘了我們結拜之時了嗎?如今你有難,我豈會見死不救。淩兄弟可記得我們手中配劍否?”他將長劍橫了過來,淩楚瑜道:“這是我的配劍!”張成林道:“不錯!當初淩兄弟以配劍相贈,此等豪氣,我登無人不服。”自古劍乃劍客之命,若他以劍贈之,那情分可重過世間任何東西。


    張成林拔出長劍,劍身上刻著“淩楚瑜”三字,道:“此劍乃淩兄弟與我結義之見證,淩兄弟不嫌我等出身,誠心相交,我又豈會棄你不顧。眼下我不管是天下英雄還是千軍萬馬,我定當以此三尺青鋒,殺出一條血路來。”


    “程大哥,快將我放下!”淩楚瑜胸口熱血如沸,道:“我淩楚瑜自當與諸位兄弟共同進退。可惜無酒,不然先痛飲一杯,再殺個痛快。”


    “有酒!”史大彪從台下人群中高唿一聲,“與淩兄弟相見,豈能無酒!”他在傳信之餘,偷偷打了幾袋烈酒,故而是最後才趕到。


    “哈哈,好兄弟,快快拿上了!”程萬金接過重重的皮帶,拔下皮袋塞子,遞給淩楚瑜道:“淩兄弟,幹!”淩楚瑜接過,忍著手臂巨疼,將皮袋高舉過頂,微微傾側,一股白漿激瀉而下。他仰頭咕嚕幾口,竟無一滴灑出,眼瞧那至少裝有五斤烈酒的皮袋已空一半,他才將皮袋交予程萬金。


    “淩兄弟果真好酒量!”程萬金說罷也仰頭狂吞幾口,再將皮袋交予張成林。此時台上其餘十七人也各拿一小酒袋,與張成林共飲。待酒喝完,張成林與眾人將皮袋拋到半空,好不豪氣。


    群雄見他們臉以微紅,但雙目卻精光迸濺,一時間竟被他們豪氣所染,心生敬意。程萬金哈哈大笑,道:“各位兄弟,老程我接著酒問你們一件事,你們平生做過最轟轟烈烈的事是什麽?”張成林知道他此話意思,而故意詢問道:“那程兄弟認為呢?”程萬金將金刀杵在台上,砰一聲巨響,木板碎裂,道:“我這輩子做過最轟轟烈烈的事,就是和這天下英雄為敵!”說罷用腳將插在台麵上的金刀踢出,金刀劃出一道弧線,刀口朝著上官司,他便雙手推刺而去,“我來開路,你們保護好淩兄弟。”


    他金刀煌煌,揮舞起來威風凜凜,可上官司何許人也,冷笑一聲,道:“不自量力!”左鉤下滑,擋住他金刀攻勢。程萬金號稱“金刀耀千裏,地滾不留行”,刀法專使下三路,取人雙足。而上官司這一探,便輕而易舉地將他刀勢阻止,右鉤隨手一劃,好在程萬金地滾身法熟練,急忙躲開,這才躲過致命一鉤,隻在肩頭留下鮮血。


    張成林心知他並非上官司對手,也急忙搶攻而上,欲與程萬金聯手破敵。可上官司武功實在高強,他雙足踏穩,側飛斜鉤,正步直鉤,每一招都出神入化,程、張二人雖合力,卻奈何不了半分。


    淩楚瑜焦急道:“給我一把劍,我要上前相助。”一旁的薛文道:“淩兄弟不可,他們正纏住上官司,你當隨我們殺出重圍。”淩楚瑜道:“兩位大哥豈會是上官司對手,給我劍!”他欲奪薛文長劍,無奈一動肩膀巨疼,哪還有力氣提劍,暗罵自己道:“淩楚瑜呀,淩楚瑜,枉你還說要與大哥共同進退,現居然劍都提不起,躲在一旁,哪裏來的什麽義氣,分明是膽小如鼠之輩。”


    百裏易大步走來,薛文等人紛紛警戒,但在他眼裏,都是些無用之輩,正揮掌而來,卻見蘇婉如提劍而來,怒叱道:“卑鄙小人,還想害我兒性命?”她劍法精妙,不在駱歆心之下,隻是多年未臨敵,有些生疏,但對付百裏易卻是綽綽有餘。此刻台上混亂,公孫如是本不想多事,但總得做些什麽,便出手纏住淩柏川,讓其不能動彈。


    程、張二人相繼掛彩,一旁的淩楚瑜如熱鍋螞蟻,焦急萬分。此時忽然有人從後麵叫道:“少鏢頭,少鏢頭。”淩楚瑜迴頭一瞧,卻是嶽陽,他大喜過望,急忙上前道:“嶽神醫,快快救我。”


    嶽陽乃一代名醫,淩楚瑜道:“嶽神醫,快給我治傷,我要去救我兩位兄弟。”嶽陽一聽,直搖頭道:“真是胡來,少鏢頭如今你這雙肩流血,需止血靜養,若在牽動傷口,隻怕不僅雙手保不住,就連小命也難保。”


    淩楚瑜此刻哪裏還管得這麽多,道:“那你先幫我止血,給我一些止痛之藥即可。”嶽陽正給他上止血藥,聽他這般說,叫道:“我行醫是救人,豈能害人,此事不可,不可!”淩楚瑜道:“嶽神醫,今日淩楚瑜蒙難,幸得諸位搭救,感激涕零。但眼下危機重重,若我不能提劍,我這些兄弟都會白白犧牲。嶽神醫治病救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嶽陽一時語塞,又找不出話反駁,淩楚瑜道:“神醫,就當我淩楚瑜求你了,快給我一些止疼之藥,隻要能提劍,我這輩子感激大恩。”嶽陽瞧他義氣過人,在此為難之際,不顧自身安危,一心想要搭救朋友,心裏為之感動,道:“若你連命都沒了,拿什麽謝我。”


    淩楚瑜一聽,喜道:“神醫願幫我?”嶽陽包紮完後,不再流血,歎氣道:“我這裏有一物,可以止疼,隻是······”


    “別隻是了,神醫快快給我用藥。”淩楚瑜萬分焦急,一再催促。嶽陽思慮再三,才鼓起勇氣道:“有言在先,此藥雖能立減疼痛,但藥效過後對身體有著極大負擔,生死不知,少鏢頭可想好?”


    “多謝嶽兄賜藥!”淩楚瑜不假思索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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