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還以為對手是公孫狗賊呢,正好想跟他算算賬,沒想到竟然是你。”吳罡搓了搓那紅紅鼻子,醉眼朦朧,打了個飽嗝,滿嘴隔夜飯菜的氣味飄來,讓周圍的人不禁捏鼻後退,今人作嘔。他哈哈笑道:“也罷!羅淩雲,據說你的斬馬刀威震塞北,我今天就來領教領教,看看是你的刀利,還是我的拳頭快。”


    羅淩雲挽起袖子,輕笑道:“別不識好歹。吳罡,你可想好了,你手無寸鐵,別說我羅某人用刀欺負你。”吳罡笑道:“我們說好,比試內容輪流出,兵器任你挑選,我雙手空空,幹你何事!”羅淩雲冷笑道:“好,那你可別後悔!”說罷從扈從手中接過那把斬馬刀,寒光出刃,刀光粼粼,攝人心魄。


    這斬馬刀長七尺,刃三尺,柄卻四尺,馬步均可殺敵。羅淩雲馳騁大漠,憑此刀揚名,馬戰步戰皆有絕招,罕逢敵手。這大漠本無此兵器,都以草原上遊牧民族的彎刀為主,自古彎刀駿馬,來去如風。唐朝時期護國公李靖,率領大唐鐵隊攻打突厥,以此刀斬馬殺敵,勢如破竹,突厥人望風而逃,從此“斬馬刀”威名聲震塞北。


    羅淩雲雙手持刀,他膂力過人,刀鋒所向,唿唿做響,別說吳罡,旁人看了都不敢大口喘氣。群雄隻見過他上馬殺敵的英勇,卻沒想他武功也是如此厲害,光是這股勇猛霸氣,在場之人無人能及。


    刀氣雖是霸道,可吳罡卻是遊刃有餘。他施展“醉步”,輾轉隨行,顛倒乾坤,羅淩雲每一刀似乎都要將他砍成兩半,卻被他左顛右轉地閃了過去,群雄看了都直跺腳,紛紛感歎“可惜”,殊不知高手過招,差以毫厘,繆以千裏,與其說吳罡堪堪躲過每一刀,倒不如說羅淩雲根本沾不到他的一片衣角。吳罡就如同那醉顛的漢子,遊曆在花叢之中,腳下輕重緩急,進退有度,卻片葉不沾身。


    羅淩雲有些按耐不住,對方步伐雖怪,但不失為精妙,繞是自己如何用力,終究是打在一團棉花上,無力可拚。歐陽靖在旁也看的心急,吳罡這人性格雖直拗,但他的武功卻不像他的為人,招式陰柔多變,正是羅淩雲簡潔霸道武功的克星。轉念想去,看來對方軍師也不是吃素的,也把自己這邊形勢也揣摩透了,要想按照自己原先的計劃怕是不可能了。


    僵持不下之際,羅淩雲大喝一聲,一刀化三氣,帶著割裂肌膚的刀氣而來。他這三道刀氣均是實的,若不能完全避開,僅一道刀氣就足以讓吳罡血濺當場。而吳罡一直憨醉的神情終於嚴肅起來,鼻子微抽,右手屈指探出,一招“提肘刁拿三點頭”,右指“噗噗”連著三點,三招雖先後有別,卻幾乎同時而至,出手方位也均不相同,均點在對方的刀背上。羅淩雲被這股力道反震,右臂發麻,左手急忙握緊刀柄,橫削而去。吳罡不躲不閃,右掌猛向下拍,一招“酒盡空樽重擲杯”,重重地將斬馬刀劈入地上。“鏘”地一聲,斬馬刀奮力砍裂石磚,石塊飛濺。羅淩雲大怒,迄今為止竟然被吳罡戲耍,自己臉麵何存?連忙揮刀上挑,緊接著單臂緊握斬馬刀,掄圓了橫斬,欲將對方攔腰斬斷。吳罡人醉心不醉,翻身往上,高高躍起,在半空倏忽轉體,右掌朝下,在刀背上輕拍一掌,借力縱身向後一躍,右足順勢踢出,想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準確無誤地踢向對手後腦的風池之上,羅淩雲頓時耳膜鼓脹,血氣衝頭,腦袋嗡嗡炸開,一片空白,臉色也瞬間就憋得通紅。吳罡飄然落地,屈膝撅臀,一屁股將呆若木雞的羅淩雲撞到在地。


    這一屁股雖輕,但羅淩雲無奈“風池穴”被點,身體一時動彈不得,就這樣被吳罡戲耍,用屁股撞到在地,這屈辱氣得他咬牙切齒,額頭青筋暴起,臉如醬爆豬肝,十分難看,卻奈何身體血液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無力動彈。


    “羅大哥!”歐陽靖飛快向前,食中二指在他風池穴周圍按揉,替他揉捏解穴,將血液重新恢複運行。


    吳罡瞥了一眼地上的羅淩雲,當日他率領的鷹騎殺向蒼雲山,多少兄弟死在他的刀下,如今這般羞辱於他,讓這個恥辱終身陪伴,倒比殺了他還痛快。


    “唉,太無趣了,我還沒使出全力,要不接下來的比試,全由我代勞了。”吳罡喝著酒,漫不經心地說道,這都是為了刺激躺在地上的羅淩雲。得歐陽靖推穴後,羅淩雲才覺得血液流迴全身,臉色瞬間如常,身體漸漸恢複過來。


    “羅大哥!”歐陽靖懷著歉意道:“是我大意了,沒料到對麵也有軍師。”他口中的軍師,自然是馮易煙了。羅淩雲一時大意,麵子揉不開,他自尊心極高,隻能含恨羞愧,低頭不語,心裏一閃念,倒不如死了算了。歐陽靖安慰道:“羅大哥,那吳罡武功巧妙,正是你霸道武功克星,是我漏算了他,應該囑咐你沉著應對,以你渾厚的內力,定能令他力竭而敗。”羅淩雲憤憤道:“算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他也不愧為成名多年的人物,這點屈辱能快速平複。歐陽靖喜道:“羅大哥能如此想,必定知恥而後勇。”


    兩名手下急忙上前,想扶他起來,卻被他狠狠甩開。他一世英名,若這點小敗都要別人攙扶,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第二場,卓羽離、蔣狄!”孔韞拆開紙條道:“這一局,由蔣大俠擬定比試內容。”


    卓羽離身形一閃,瞬間便從外牆來到廣場,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他笑道:“請!”蔣狄快步越出,本來一丈的距離轉瞬即到,而且悄無聲息,可見輕功之高。


    “卓羽離,你我都以輕功見長,不如這局我們比試輕功如何?”


    “好!我正有此意!不知蔣兄要如何比試?”


    蔣狄雙掌一拍,喝道:“青筠!”隻見得倩影微動,懷中抱著三根圓木材薪,每根有碗口粗細,放置在地上。卓羽離奇道:“蔣狄,你這是弄什麽名堂?”


    蔣狄笑道:“駱兄,有勞了!”駱天浩點點頭,手中“天瀑劍”擎出,將三根木材挑起,手腕微轉,劍花朵朵,又快又密,群雄還在驚歎之餘,隻見那三根木材瞬間被劃開成無數細如筷子的木條,堆在地上,蔣青筠則將這些木條一一插進地磚間的夾縫中。


    眾人還在驚歎駱天浩這一手精妙劍法時,蔣青筠已將木條插在地上,形成一個圓形方陣。


    “駱天浩,真有你的,劍法又精進了!”卓羽離豎起大拇指道:“東海派劍法果然精妙,這招叫什麽名堂?”


    “梅花三顯,萬春爭光!”駱天浩緩緩收劍,微笑道:“這是我新悟出的劍招,還未與人交手,今天用來劈材,堪堪可觀。”他言語謙虛,但場上人心裏清楚,這劍招精妙絕倫,冷豔俊俏,乃東海派劍法之最。眾所周知,梅花在寒冬季節綻放,幽香陣陣,獨傲一頭,若盛開在春季,可與萬花爭春。駱天浩在劍法細微末節的處理,巨細無遺,緩急有度,已臻至化境。


    “厲害!”吳罡也讚歎不已,他自認為自己也能辦到,可像駱天浩這般輕描淡寫,確是不能,對卓羽離道:“老卓,我看你還是認輸吧。”卓羽離怒罵道:“我又不是跟他比武,認輸作甚?”吳罡敲打自己腦門,道:“哎呀,瞧我這腦袋,對不住,對不住!”


    卓羽離平複心情,道:“蔣兄,這裏一共有八十一根棍棍,不知這要如何比試?”蔣狄不禁佩服對手心算,道:“簡單。你我二人站在這些木條上比試,誰先掉下來,誰就算輸。”說罷縱身一躍,雙腳踩在兩根木條上。木條纖細,而且插入地麵僅兩寸,一踩即斷,一吹即倒,如今蔣狄能安穩而立,可見他輕功之高。


    卓羽離微微一笑,忽然也縱身躍起,雙腳足尖輕點在木條上,落地之際,向前連點幾根木條,借此卸掉下墜的力道。


    光這一著就知兩人輕功均不相同。蔣狄身輕如燕,站在木條上如履平地;而卓羽離則是足尖輕輕點在木條上,全身重量係於一處,如蜻蜓點水。二人的輕功都引來眾人一片叫好。歐陽靖凝視著馮易煙,心中不安。對方明顯是看穿了自己的布局,才安排卓羽離對陣,以輕製輕,不禁暗暗後悔,倒是小看了對手。


    在木條上二人巍然不動,相距一丈有餘,若換了在平地,隻需要一瞬便能到達。如今在這細弱不堪的木條上,稍不留神,腳下木條就立刻斷裂,眾人在旁觀戰,都不敢大口喘氣,生怕輕輕一口氣,便將這些木條吹得七零八落。


    “怎麽半天沒動靜?是不是在著木條上不敢動?”


    “你能站上去就很厲害了,還想走嗎?”


    場下群雄見二人遲遲未動,議論紛紛。二人心知肚明,不是不能動,而是不能妄動。卓羽離雙手環抱於胸前,打趣道:“蔣兄,是你提議比試輕功,為何卻遲遲不動?難道是要比誰站得久?事先聲明,若這樣比試,你我怕是要站到天荒地老。”蔣狄不為所動,道:“規矩是誰先落地誰先輸,又沒說一定要動手。”卓羽離笑道:“好,既然蔣兄穩如泰山,那就由我先出手了!”說罷右掌輕揮,掌風如潮,撲向蔣狄腳下那片木條,逼他移動。蔣狄卻不慌不忙,同樣揮掌而至,雙股掌風相碰,哢嚓一陣響,把二人中間的木條掃斷一片,空出一塊來。


    “好功夫!”話音剛落,卓羽離足尖輕點,木條隻微微晃動,人已飄然而至。眾人發出一陣驚歎,這借力的輕功委實厲害,若在雪中漫步,定會是踏雪無痕吧。蔣狄麵如常態,向右疾走三步避開,腳下木條竟紋絲未動,也引來群雄一陣叫好。兩人你追我趕,須臾之間就已經兜了幾個圈,手上過招兇險萬分,腳下確飄逸若仙。卓羽離借力發力,一躍千鈞,而蔣狄疾走如風,輕盈似燕。二人鬥得飄逸輕鬆,旁人卻看得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氣吐出,影響整個形勢。


    一旁的王如萱看得入神,她所學之“大衍步”也是一門精妙步伐,卻又與二人有所不同。“大衍步”源於周易,乃為術數,這九九八十一根木條,深諳數理,若自己身在其中,這些木條猶如掌中紋理,辨析入微,任由對方哪個方位來攻,隻要在自己計算之中,對手就不能傷到自身一根毫發。


    卓羽離久攻不下,心下變生一計,驀然足尖發力,將腳下木條壓彎,身子陡然高高躍起,右掌猛吐,掌風綿密,暗藏十足內勁,壓向蔣狄。眾人大駭,沒想到卓羽離能借力躍得如此之高,這掌風從高處泄下,蔣狄不得不躲,若真的避開,他腳下的木條會盡數被摧毀殆盡,將無落腳之地。


    掌風將至之際,蔣狄足下輕點,向後撤去,連退三步,旋即足下貫勁,往前突進,右掌拍向卓羽離胸口。後者身體還在半空,忽然淩空轉折,右掌應上,猛喝道:“給我退!”蔣狄冷不防被掌力激退,身體猛地後退,借著木條支撐急急後退。每退一步,足下木條就一碰即斷,待穩定身體時,他退後路線下的木條全部折斷,如今隻剩腳下兩支苦苦支撐,身後已經空無一物。


    蔣狄見自己要輸,急忙運勁於雙掌,往對手腳下打去。他掌風沛然,激倒對手腳下的木條是輕而易舉之事。豈料卓羽離如法炮製,雙掌掌力與他相拚,雙股力量交織,引向地上一大片木條,那些木條哪裏承受得住,飛屑如雪,漫天散開。此時二人相距二丈有餘,卓羽離附近尚有數十支木條,而蔣狄隻剩雙足下的兩支木條苦苦支撐,二人內力高低,一瞧便知。


    “遭!”歐陽靖不禁叫道,如今蔣狄足下隻存一支木條,無論攻守,借力點都不及對手。轉念間,隻見卓羽離雙足輕點,如浮光掠影,轉瞬即到。蔣狄苦於無其他落足點,隻得揮掌硬接,對方掌力極重,即便自己無恙,可憐腳下那細細木條,哢嚓一聲,連連斷掉,雙腳沒了支撐,結結實實地踩在地上。


    群雄皆是一陣惋惜,連輸蒼雲教兩陣,顏麵掃地這可如何是好。歐陽靖神色凝重,看向駱天浩,歎道:“駱兄,如今我方連輸兩場,能不能一掃陰霾,就拜托你了!”駱天浩微微頷首,提著天瀑劍,越眾而出。


    群雄瞧見是駱天浩,心裏送了一口氣。方才他展露一手精妙劍法,讓人無不歎服,如今由他出馬,定能遏製敗勢,替大夥爭一口氣。


    果然,孔韞從兩側拿起第三個布袋,道:“第三局,閻羅王、駱天浩!”


    群雄一聽閻羅王名號,頓時義憤填膺,咬牙切齒。要論魔教八散仙中誰武功最高,可能眾論不一,但要說誰殺人最多,莫過於眼前這個外表如佛,實則殺人如麻的“彌勒佛”——閻羅王。


    彌勒佛和鬼影是蒼雲教兩大殺手組織,二者不同的是,鬼影是暗殺,彌勒佛是明殺,二人一暗一明,手上鮮血無數,令江湖人聞風喪膽。


    這閻羅王原名閻良,父母早亡,成了個孤兒,被和尚收養了去,法號淳良,從此就在寺廟裏燒香拜佛,成了個不問世事的小和尚。而在他十六歲那年,迎來了他人生的轉折。他年紀雖小,可悟根上佳,其師寂苦大師破例讓他隨行身邊侍奉,雲遊四方,體驗世間疾苦善惡,從而參禪悟道,以修佛性。那時正逢戰亂,所到之處,兵荒馬亂,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給頭一次下山的淳良帶來不小的心靈衝擊。


    一日,師徒倆路過一個村子,那村莊破敗不堪,煙火彌漫,不時傳來哀嚎聲。二人進村一瞧,橫屍遍野,慘不忍睹。這屍體上鮮血尚紅,想來是剛死去不久。這兵荒馬亂最怕流寇和逃兵,這個村子的人怕是遇到二者之一,才遭此劫難。師徒二人心生悲憫,齊聲朗誦經文,超度亡魂。豈料忽然旁邊一茅屋傳來女子尖叫聲,師徒二人急忙前去,印入眼簾的竟是三個大漢在侮辱一村姑。那三個彪形大漢見來者竟是和尚,心下大怒,急忙揮舞手裏的兵器,欲將他們殺死泄恨。寂苦大師乃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卻不會武功,可淳良打小練武,一身精鋼鐵骨,武功雖不高,但對付兩三個流氓不在話下,三下五除二就將他們打翻出去,救下村姑。


    從村姑口中得知,原來村裏來了一群土匪,進村是為了搶奪糧食,若有反抗,格殺勿論。如今那些土匪流寇正將村裏人集中起來,挑選壯丁補充兵源。寂苦大師慈悲為懷,決定隻身前往,救下村民。


    待師徒二人找到那些土匪,寂苦大師苦苦勸說,讓他們放了村民,免遭兵亂之苦。可這群土匪的頭領卻心懷鬼胎,笑著說道,“相傳佛祖有割肉喂鷹之壯舉,和尚你既然有慈悲之心,不如這樣,你割一塊肉,我放一個人,成全你的慈悲之心。”寂苦大師聽罷毫無波瀾,隻是依舊微笑道:“拿刀來。”就這樣,寂苦大師為救村民,不顧一旁死死哀求、磕出一頭鮮血的淳良,若無其事地將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先是割雙腿,腿割完了再割上身,可憐村民太多,割了三百二十一刀後,在眾匪兵的嘲笑中,失血過多,安詳而亡。


    寂苦大師圓寂後,眾匪不守約定,以肉量不足抵人命為由,欲殺村裏老幼。淳良不忍師父苦心化為烏有,與匪首約定,代師割肉。他心地善良,不忍師父獨自仙去,欲陪同亡師而去。而匪首卻不肯,讓他親手割下寂苦大師的肉,約定才作數。淳良思慮再三,終究是狠下心,顫抖地拾起匕首,割其師父之肉,以解救村民。


    一刀刀如剜心之痛,割著淳良的天良。待五百一十一刀後,寂苦大師全身已是皚皚白骨,那群匪首卻打唿過癮,卻依舊不想履行承諾。淳良的心再也支撐不住,弑師之罪,何其之大,最後一絲防線徹底崩潰,瘋狂哀嚎,雙眼如血,如地獄惡魔,揮起匕首,拚了命似的殺向眾匪,奈何他一人難敵四手,被打暈倒地。


    待他醒來,周圍盡是屍體,都是那些他原本想用師父寂苦大師肉體換迴的村民,那些匪徒也赫然在列。他正疑惑,一個人出現了,他告訴淳良,自己來到此時,匪徒已經屠村了,惋惜之餘隻能殺死這些匪徒,以祭奠村民。而後發現昏迷不醒的淳良,就救下了他。


    淳良把事情經過告訴那人,那人沉默許久,深深歎了口氣,對寂苦的做法即是感歎又是嘲諷,感歎他慈悲之心,救人救難的決心勇氣,而笑他的是,竟然會相信這些亡命匪徒的話,割肉救人,白白送上自己性命不說,也救不了村民。最可惜的是,讓淳良一個未經世事的童心,沾上了不可磨滅的汙穢,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從此,淳良決心跟隨那個人,尋找心中的正義。後來,他隨那人返迴蒼雲山,才知道他叫百裏盛,是蒼雲教的教主,而他也更換名字,成了殺人如麻的閻羅王。


    駱天浩朗聲道:“二十年前匆匆一瞥,隻過一招,實乃憾事!”他語氣不善,像是有什麽恩怨。閻羅王笑道:“二十年前那驚豔一劍,貧僧曆曆在目。”他對外都自稱貧僧,不知是念舊還是自嘲。駱天浩拿劍指著他,道:“這局比武,你定規矩。”後者淡淡笑道:“還是一劍,了你心願。”


    眾人均是一奇,二人雲裏霧裏說了一通,不知何意。苗之山問道:“歐陽兄,駱兄跟他有過節?”歐陽靖歎氣道:“二十年前,駱兄帶同門圍剿魔教,他三位師弟均死於閻羅王之手。”苗之山大驚,能連斃東海派三位高手,這實力委實恐怖。隻聽得歐陽靖繼續道:“駱兄當時為報同門之仇,以最強一劍奔襲而來,卻沒想到招未破而劍先斷,兩人雖沒分勝負,但這是駱兄的一塊心病。”


    苗之山聽罷,這閻羅王兩雙空空,他能憑血肉之軀一招折斷駱天浩的長劍,定是一身橫練功夫。閻羅王出身佛門,打小就苦練鐵布衫,刀槍不入,加入蒼雲教後,這門功夫不僅練得是無堅不摧,更能發勁傷人,能攻能守,臻至化境。


    天瀑劍此時靜如湖水,劍身上一道細紋若隱若現。苗之山瞧見問道:“歐陽兄,駱兄的劍……”歐陽靖淡淡道:“二十年前,駱兄劍斷,托藏劍山莊重新鍛造複原,但斷口處一直修複不好,留下一道細微裂痕。”苗之山驚訝道:“以藏劍山莊之能也不能?”


    隻聽天瀑劍一聲清脆的長鳴,如山澗飛瀑,氣勢驟然猛急,如飛瀑濺石,無堅不摧。閻羅王笑容停頓,長眉一軒,冷冷道:“這畜生記仇。”駱天浩道:“這道痕,唯有引你鮮血,方能平複。”閻羅王大笑道:“好,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駱天浩一念一字道:“劍裏藏花!”


    天瀑劍忽然光芒暴漲,如奔騰不息的怒濤,帶著劈山之威而來。東海派劍法以花為主,劍法輕靈多變,讓人眼花繚亂。可這一劍,卻毫無花哨之勢,劍輕勢重,但二者巧妙糅合,如九天落下的一道飛瀑,重重壓來。


    這一劍乃駱天浩自創。自從斷劍後,一日在海邊練劍,突發奇想,劍法都已輕快為主,以輕禦重,若舉輕若重,會不會是另一番景象。旋即跳入海中練劍,可劍本單薄輕盈,想要在海中激打波濤,恣意而往,就極容易折斷。多番努力後,駱天浩發現水有水勢,隻要遵循它的水勢,便能加以引導,引水勢助劍勢,這就是因勢利導的奧妙。


    駱天浩悟得其中法門,劍法陡然高漲,輕重緩急,拿捏有度。淩楚瑜卻十分疑惑,如此重的劍法又怎麽能稱得“劍裏藏花”呢?


    閻羅王臉色嚴峻,運起鐵布衫固體神功,隻聽得“鏘鏘”之聲入耳,縱然劍氣籠罩全身,但始終不能傷及半分,可見這鐵布衫神功已練至無罩門的境界。淩楚瑜迴想起潘豹,他的鐵布衫與之相比,那簡直是件爛衣服,若遇上駱天浩,定然千瘡百孔。


    二人氣浪愈發強烈,鬥得旗鼓相當,眾人紛紛後退半步,生怕被這如刀割般氣浪卷了進去。駱天浩見破不了對手的鐵布衫,突然暴喝道:“變!”天瀑劍陡然一轉,劍花如疊浪蝶舞,瘋狂打來。


    淩楚瑜大唿過癮,原來駱天浩把從海中悟出的重劍心法融入“劍裏藏花”中,重裏有輕,輕而生變,而且深諳五行之道,水生木,劍花朵朵,生生不息。


    閻羅王頓時壓力倍增,急忙內運真氣,外斂鋒芒,將畢生功力凝聚與一點,拚勁全力抵抗這驚豔一劍。吳罡在一旁拍手叫道:“嘿嘿,好你個賊和尚,這鐵布衫已經給你練至大開大闔之地,大可吞吐天地,小可收之入微。”話音剛落,隻見駱天浩的天瀑劍驟然急停,方才的無數劍影如同遇到阻礙,停滯不前。


    “遭!”歐陽暗唿不妙,這“劍裏藏花”被閻羅王以真氣包裹,動彈不得,就無法繼續變招,這漫天飛舞的劍花瞬間凋零,隻存一劍。如今二人以內力相搏,雙手對一劍,勝負在天。


    駱天浩自詡內功修為不弱,同輩中隻略遜於東方魄與歐陽靖,但閻羅王的橫練功夫多年,即能氣貫全身,又聚斂於內,絲毫不遜色。二人臉色紅白交替,體內真氣相互激蕩,旁人看了無不擔驚受怕,這內功相拚,稍有不慎就是重傷而亡,二人也不敢怠慢,均是全力而出。


    “玄機道人!”歐陽靖高聲道:“二人如今以內功相搏,勝負難定,而且一方得勝,另一方定氣絕身亡,不如兩方罷鬥,這局算和,如何?”秦之槐不假思索道:“好!”他們此番前來,為了是立威,若折損了一人,未免得不償失,況且這局勝負不明,不如早早罷了。在場的群雄也覺有理,再這樣打下去無非兩敗俱傷,不如罷手言和。


    “魔教妖人,必須除惡務盡!”這時公孫如是一個大步,義正言辭道:“蒼雲山上,我們多少弟兄死於魔教之手,如今他們膽敢送上門開,大夥應該齊齊而上,誅殺魔頭,為死去的同袍報仇。”


    “好你個狗賊!”吳罡破口大罵道:“真是卑鄙無恥,我們堂堂正正比試,你竟然不顧江湖規矩,簡直是豬狗不如,狗屁不是。”


    公孫如是冷笑置之,道:“跟你們魔教中人用不著講江湖規矩。如今天下英雄齊聚在此,你們居然敢登門造次,就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大夥不必怕,咱們人多,定能鏟除這幾個魔頭,替咱們兄弟報仇雪恨。”


    “慢……”歐陽靖阻止道:“公孫家主,我們有言在先,公平比試,若壞了規矩,成了不守信用的小人,以後還何以立足江湖。”


    公孫如是大袖一甩,不屑道:“歐陽家主此言差矣,魔教中人,多是背信棄義、好伐殺戮之人,他們唯利是圖,今天你跟他們講規矩,指不定哪一天就往你背後下刀子,所以跟他們而言,不需要守什麽江湖規矩。”


    吳罡忽然狂笑道:“公孫狗賊,早就知道你不是個東西。就憑你們這些人,能留得住我們八散仙?”


    公孫如是不屑一顧,道:“你以為我為何沒有一開始就對付你們?接受你們挑戰不過是緩兵之計。來人!”一聲暴喝,隻見四周高牆、屋簷上人影晃動,齊刷刷出現一片人來。眾人凝視而去,都是清一色弓手,手執漆黑長弓,背負利箭,開弓拉弦之聲,引得眾人心裏打了個突突。


    “這是……”歐陽靖頗為吃驚,沒想到公孫如是會有此一招。公孫如是笑道:“這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黑箭隊,前幾日才到,如今拿這幾個魔頭祭箭了。他們個個都是強弓,雖不及韓大俠的神弓手,但也值得一觀。”韓大鈞冷哼一聲,沒有應答,公孫如是最後這句話明顯是帶著挑釁的意思。


    吳罡聳聳肩,對著秦之槐道:“臭道士,我就說吧,這些所為的正道人士,也都是下三濫。”群雄一聽,紛紛叫罵。吳罡不理,跨出一步,叫罵道:“公孫狗賊,我早就知道你為人陰險毒辣,偽君子,料到你有此一招,你以為隻有我們八人在此?”


    公孫如是以為對方在虛張聲勢,笑道:“死到臨頭還嘴硬。早在之前蔣兄就派人調查了,隻有你們八人孤軍深入,難不成你現在變出救兵來嗎?”


    吳罡拍手叫道:“嘿!還真是!”公孫如是顯然不信,道:“盡說胡話。”吳罡自信滿滿道:“好,那我證明給你看。”然後對馮易煙,沒好氣道:“馮先生,請吧。”


    馮易煙沒有正眼瞧他,吳罡一向嘴碎,平時暗地裏都罵自己“馮陰謀”,如今是有求於他,才勉強叫自己一聲“馮先生”,眼下公孫如是耍心眼,即是他不說,自己也會動手。隻見他輕輕一揮手,在高樓處的一名黑箭隊弓手大叫一聲,從屋簷上滾落下來。


    公孫如是大叫道:“誰?”群雄紛紛大駭,紛紛圍了過去,隻見那跌落地上的黑箭隊弓手,胸口處赫然一支利箭,穿胸而過,一命嗚唿。那支箭能穿透輕鐵甲,箭頭呈三棱,群雄紛紛咬牙切齒,這三棱箭頭他們再熟悉不過,在蒼雲山上多少同伴死於此箭之下。


    吳罡用手掏了掏耳朵,輕輕一彈,傲慢道:“這迴信了吧!你的人要是敢動半步,這個人就是他的下場。”


    群雄如背受敵,紛紛按住武器,刀劍輕推一寸,嚴陣以待。公孫如是大怒,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次定要拚個魚死網破,自己好見機行事。


    眼看雙方都蓄勢待發,歐陽靖一聲大喝,震喝全場,道:“大家勿動!如今是公平比試,不是拚死拚活,對方上門挑戰,我們以武林規矩應戰,若再有妄動者,就是跟我歐陽靖為敵!”此話一出,場麵頓時安靜。歐陽靖繼續道:“玄機道人,如今局麵如此,非你我所願,你們有備而來,而我們豈會任由你們宰割,若不退去,休怪我等中原武林英雄舍命相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話音剛落,隻見一隊人齊刷刷而來,人人抖擻,手執長劍,嚴陣以待,群雄不禁振奮不已,有歐陽家的人在,魔教有何畏懼。


    歐陽靖露出這手,是在表決自己並非懼怕或者妥協於蒼雲教,而是出於對公平比武的堅守,畢竟是公孫如是這個小人先發難。


    秦之槐淡淡道:“好!就依你歐陽家主所言。”他顯然也不懼,既然敢來,就想到如此結果。閻羅王和駱天浩對視一眼,同時撤招,以免拚到最後,兩人力竭而亡。兩人雖未分勝負,但武功之高,世間少見。


    “駱歆心在蒼雲山!”閻羅王低聲細語、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


    駱天浩聽罷身軀微震,如遭雷擊,多年來他一直尋找她下落,雖猜到她可能在蒼雲山上,但得知真相後,還是難免激動,朝著閻羅王拱手一禮,表示感謝,盡管二人之間仍有血仇。而閻羅王也雙手合十還禮,不知是出於何種理由,是愧疚殺了駱天浩三位師弟,還是於心不忍他多年的苦尋。


    “第三局,和!”孔韞暗暗鬆口氣,剛才形勢嚴峻,若真打起來,必定是轟動武林的大事。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拿起第四個布袋,取出紙條,看了一眼道:“第四局,餘秋白、苗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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