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香兒分別後,淩楚瑜在街上轉了一會,又順手去鐵匠鋪訂了一對雙劍。因為之前在天波楊府,淩紗兒的雙劍之一被震斷,整天吵著要賠,淩楚瑜拗不過,交給其他人又不放心,隻好自己親為。


    選兵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馬虎不得。既要知道對方趁手的兵器是多長多寬,重量幾多,鑄造用料也講究,要根據對方招式習慣用料,鑄出來的兵器是柔軟還是堅硬,都會影響人的出招威力和招式變化。


    淩紗兒雙劍飄逸,出劍角度刁鑽,配劍就應該輕盈柔軟,用料太硬則剛,失之飄逸,太軟則飄,不易控製,也易折斷。


    淩楚瑜對鑄劍略有了解,選了鑄劍材料後又叮囑鐵匠一些細節,鐵匠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又因為淩楚瑜的身份,豈敢偷工減料,唯唯諾諾地鑄劍去了。淩楚瑜盯了一會,覺這鐵匠工藝不錯,丟了一錠銀子才放心離去。


    淩楚瑜迴到家門口時候,碰巧楊翔龍和顧顏也剛好策馬來到。淩楚瑜見二人滿臉歡喜,道:“喲,看來二位是贏了,挺快的嘛,看來那兩兄弟這幾年也沒什麽長進。”


    二人被淩楚瑜這麽恭維,心覺不好意思。顧顏跳下馬,喜道:“大師兄,多虧了你的指點,真沒想到能贏他們。”


    淩楚瑜問道:“打了多久?”


    楊翔龍翻身下馬道:“百來個迴合。都和大師兄說的一樣,武長雲後勁不足,武長風性情急躁,隻要前麵頂住了,他們就完蛋了。”


    淩楚瑜點了點頭,稍做沉思道:“孺子雖可教,但我覺得你們這兩年的長進應該不用百來迴合。”


    二人心裏咯噔一下,他們這些師兄弟心裏清楚,淩楚瑜在指導武功方麵確實讓他們獲益良多,可其中的嚴格苛刻也讓他們苦不堪言。淩楚瑜不在的這兩年,無人嚴格約束,雖也刻苦,但心性始終會稍有懈怠。


    淩楚瑜目光掃過二人,二人低頭不語,甚至有些惶恐。想來自己太過嚴苛,但若不嚴厲,唯恐他們放鬆懈怠,這次鏢物被劫就是一個警告。若不嚴加管束,鏢局多年的名聲就毀於一朝。


    “走吧,迴府了!”該教訓的話也說了,也不能逼太緊。


    “等一下,大師兄。”楊翔龍見淩楚瑜不再深究,心裏暗喜,指了指身後,道:“你看。”


    順著楊翔龍指的方向一看,他們馬兒的身後,有一輛馬車,雙馬雙輪,車廂高大,裝飾精巧,紅漆嶄新,頗為華貴,不是一般人家或租用的馬車,淩楚瑜覺得馬車有點眼熟,想了想正是停在“十裏香”門口的馬車,以為是武家兄弟的馬車,調侃道:“你們打就打,怎麽還順別人的馬車迴來?太不厚道了,不過這點符合我脾氣。”


    馬車裏“噗嗤”地笑了一聲,裏麵竟有女子,淩楚瑜正覺得奇怪,裏麵傳出聲音,“淩師侄,好久不見。”


    淩楚瑜一聽,明白來者身份,心頭一震,身子立直,抱拳作揖道:“弟子淩楚瑜,拜見程師叔!”


    馬車窗簾一撩開,是一個約三十來歲的女人,麵容姣好,透著成熟穩重,這人正是東海派的程雲琪女俠。


    程雲琪下了馬車,對淩楚瑜笑道:“淩師侄,好久不見,你對人還是這麽嚴苛。免禮。”淩楚瑜汗顏道:“我管教師弟們不嚴,讓師叔見笑了。”程雲頜首一笑,然後對著車廂裏道:“霞兒,我們到了。”


    駱霞,美麗中透著英氣,一股巾幗不讓須眉的氣質。淩楚瑜抱拳道:“駱師姐,一路辛苦了。”淩楚瑜雖比駱霞年長,可入門沒她早,駱霞的武功乃其父,東海派掌門所授,正宗嫡傳。駱霞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有適應這個身份,旋即頜首,就再也沒有理會了。


    淩楚瑜對楊翔龍道:“快去通知我娘,說程師叔和駱師姐到了。”然後又吩咐顧顏安置好馬車,再領著程雲琪和駱霞一道進門。


    晚宴過後,各自散去。蘇婉如和程雲琪都是東海派掌門人駱天浩的入室弟子,從小情同姐妹,兩人許久未見,自然是有很多話說。淩楚瑜領著駱霞去客房休息。


    “你,今天為什麽逃避?”駱霞突然問道。淩楚瑜愣了一下,沒有迴答。駱霞今日也在小酒館,不過是在二樓,聽聞樓下有人調戲婦女,正想出手相救,卻被淩楚瑜截胡了。她對淩楚瑜避而不戰的態度很是鄙夷,繼續說道:“我們都名列少年俠客榜,江湖中來挑戰的人自然不在少數,逃避就意味著有損名聲,有損我們俠客榜的名聲。”


    淩楚瑜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所謂“名聲”的東西,他一向來去自由,從來不會給自己戴上所謂“名聲”的枷鎖,淡淡道:“既然有人喜歡這名聲,我拱手相送便是,我不會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駱霞道:“你既然不在意這名聲,當初又為何去爭?”淩楚瑜沒有說話了,因為他無話可說。兩人走到客房前,淩楚瑜右手一擺,意思是到了,駱霞道了一聲“謝謝”後,就關上了門。淩楚瑜不吭聲地走了。


    走到前廳,恰巧碰到程雲琪,雙手一恭,道:“程師叔好。”程雲琪頜首應了一聲,看了看淩楚瑜,道:“被我們家駱霞數落一頓了吧,那孩子,心氣高,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淩楚瑜笑了笑,道:“駱師姐乃性情中人,直來直去,倒是難得的幹脆。”


    程雲琪有些擔憂道:“唉,這孩子從小就爭強好勝,一股不服輸的勁,尤其是在名列俠客榜後,更有些目中無人,但她品性純良,從小掌門師兄教育嚴苛,隻是見不得人軟弱無能。當年你們對決,我倒希望你能挫一挫她銳氣,卻沒想你心思根本不在那。”


    淩楚瑜點了點頭,笑道:“心氣外露,劍不藏花。”


    程雲琪若有若無地一笑,道:“不易,你早就看穿了吧,當年你是故意輸給霞兒的吧。”淩楚瑜沒有出聲,程雲琪更是信了幾分,程雲琪道:“當年我是你入門考驗的考官,我很清楚你的武功修為,當年霞兒是絕敵不過你的。”


    淩楚瑜道:“大家輩屬同門,況且又是我的師姐,何必計較這些得失。再說了,當年敵不過,現在未必。”


    程雲琪點頭稱讚道:“你倒是很灑脫,年紀輕輕就放得下名利。看來這次紗兒的考驗,會出現意外的驚喜。”說罷轉身便走了,邊走還邊說:“這件事可千萬不要給霞兒知道”。淩楚瑜心裏清楚駱霞的脾氣,若是給她知道真相還得了,道了聲:“是,程師叔,慢走!”


    一百招內不敗,便可正式成為東海派親傳弟子,學習東海派嫡傳武功。這是淩紗兒的考驗題目,對手則是少年俠客榜中唯一女俠客——駱霞。


    “記住兩點。第一,守;第二,等”。淩紗兒雙手持新鑄的雙劍,酥胸一挺,深吸一口氣,腦子裏都是淩楚瑜交代的話。所以她與駱霞的比試一開始,始終是穩穩的守,耐心的等。


    “駱霞的劍裏藏花雖然變化多端,但她始終沒真正理解這招的核心是在藏而不是變,隻是一昧追求快和變,就好像盛開的花朵,過極而衰,終究是風吹花落。”


    淩楚瑜的提點曆曆在目,而且交手後發現正如淩楚瑜所說,駱霞的劍攻勢淩厲,變化無常,但總是差一點。劍裏藏花,關鍵在藏,出手前詭異難辨,角度飄忽,才能先發製人。駱霞每每在使出招式時,都被淩紗兒看破,故不能先發製人,反而被後發先至。


    “紗兒招式挺巧妙,霞兒每次出招,都被紗兒化解了,真是厲害。”程雲琪邊說邊看著淩楚瑜,似乎有所暗示。


    在練武場,淩柏川、蘇婉如、程雲琪、淩楚瑜、楊翔龍和顧顏都在一旁觀戰。淩柏川頜首微笑,蘇婉如卻是有些驚訝。


    “大師兄,小師妹這幾招怎麽感覺像咱們淩家槍法啊。”楊翔龍邊看邊說道。淩楚瑜小聲道:“我把槍法的幾招演化成劍法教給紗兒,你看這招‘龍盤蛇繞’,本是出槍後近身出拳與敵人近搏,紗兒使雙劍,以雙劍代替槍和拳,纏住對方,還有這招指點疆場,本來是揮槍點擊,招式大開大闔,可劍一寸短一寸險,用劍使出來就追求靈活刁鑽……”淩楚瑜在耐心地分解招式,楊翔龍和顧顏在一旁認真聽,頻頻點頭,獲益良多。


    淩柏川斜眼望去,頗為安慰地點點頭。自己雖正值壯年,但為鏢局培養新生力量不容小視。收的這些弟子資質不錯,尤其是楊翔龍,今後將是鏢局重要的力量。如今自己無暇分身傳授武功,好在淩楚瑜幫忙,才使他們沒有落下進度。


    場上比武的兩人,招式場麵上雖是平分秋色,但兩人內心卻不一樣。淩紗兒得淩楚瑜指點、拆招練習,針對駱霞的攻勢守得穩當,但反擊火候欠缺,可這不影響什麽,因為自己隻要挺過百招便可以。而駱霞本以為對手好對付,可久攻不下,起碼一百招之內無法取勝,心裏難免有些波動。這個波動,就是淩紗兒等的機會,賭的就是駱霞的好勝心。


    “機會來了。”淩楚瑜心裏暗暗說道。駱霞果然等不及了,一連使出四朵劍花。劍裏藏花,每一重一朵劍花,每一朵劍花都有多種變化,讓人眼花繚亂。當駱霞一口氣使出五朵時候,已經後勁不足,這就是駱霞的弱點,內力不足,在劍招使勁後就無力再迴劍防守,這就是機會。淩紗兒雖然不知道駱霞什麽時候氣力不足,但淩楚瑜說的,如果駱霞一連挽出五朵劍花後,就是她氣力用盡時候。淩紗兒心頭一震,終於等到機會,右手劍忽點在駱霞手中劍的劍身,順勢一點,一招燕子銜泥,將駱霞的劍帶開,駱霞此時手中無力,隻能被淩紗兒牽著走。駱霞劍一被帶開,空門大露,淩紗兒左手順勢就是一劍。麵對淩紗兒緊接的左手一劍,駱霞臉色微變,身子後仰,躲過當頭一劍,雙腿微曲,同時左手食中二指並攏一點,由下往上點向淩紗兒咽喉。淩紗兒沒想到有此一招,心頭一驚,頓時慌了,生怕吃虧,慌亂中索性撤招退後一步。


    這一步一退,淩紗兒優勢已失,淩楚瑜暗叫可惜,若不是淩紗兒臨場敵對經驗不足,有些怯場,方才右手順勢一劍,一寸長一寸強,在駱霞手指沒點中自己之前,手中劍已經架在駱霞脖子上了,勝負既分。淩紗兒雖失了勝算,但淩楚瑜看準時機,立馬喊道:“一百招完,平手。”


    程雲琪邊拍手邊道:“真是精彩啊,現在能和霞兒在前一百招打平的,在紗兒這個年紀的真沒多少人。”


    蘇婉如見女兒表現驚豔,心花怒放,本想誇上幾句,但還是謙虛地說道:“還不是霞師妹謙讓。紗兒,還不道謝。”


    淩紗兒雖棋差一招,沒有取勝,但能通過考驗,心中自然歡喜,笑嘻嘻道:“多謝霞姐。”


    蘇婉如低喝道:“怎麽叫的,沒規矩。”


    淩紗兒心領神會,連忙改口道:“多謝程師叔,駱師姐。”


    程雲琪朗聲宣布道:“淩紗兒,從今日起,你便是本門第27代弟子。”說罷便從懷裏拿出一物件,道:“接本門信物。”隻見程雲琪手裏拿著一簇劍穗,顏色金黃。淩紗兒雙手接過,劍穗質感細膩,編織精巧,高興道:“我是入室弟子,多謝程師叔。”東海派以劍立派,以穗分品。入門時不能佩戴劍穗,入門三年後考驗合格者,方能佩戴藍色劍穗,黃色劍穗則是掌門或長老的親傳弟子才能佩戴,故能佩戴黃色劍穗是所有東海派弟子的願望。


    “師姐,這恐怕不合規矩。”駱霞小聲對程雲琪道。在東海派,能配黃色劍穗,不是資曆長的弟子,就是掌門長老親傳弟子,淩紗兒資曆淺,又是外家弟子,怕是難以服眾。程雲琪手一擺,意會駱霞不要說話。


    “師妹,紗兒才入門就佩戴黃色劍穗,名不正言不順,難免會有閑言閑語……”蘇婉如擔憂道。


    程雲琪道:“師姐,這是掌門師兄的意思,師姐你雖然出嫁,但論資曆,到底還是東海派長老之一,紗兒武功不弱,實至名歸,再說了,這個又不是先例,是吧,不易。”淩楚瑜之前也是拿到東海派的黃色劍穗,算是一個先例。淩楚瑜默不作聲。程雲琪對淩紗兒道:“紗兒你剛才表現十分好,尤其是後麵幾招,十分精妙。”


    “那是我哥教的。”淩紗兒歡喜過度,脫口而出,卻忘了淩楚瑜之前的囑咐,不能說出自己指點的事。程雲琪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駱霞還是一副冷冰冰的臉。


    比武後各自散去,淩楚瑜覺得有些乏力,欲迴自己房裏休息。走到迴廊,臉色忽然微變,機警地低聲喝道:“誰?”淩楚瑜聽力不弱,身後的人從練武場一直跟到了這,隻是沒有及時戳破,想看看對方想幹嘛。


    倩影忽現,是駱霞。這場比試讓自己差點就輸掉了,而且淩紗兒破解自己的幾招十分精妙,而這些妙招居然出自自己當年手下敗將之手,這讓駱霞有些不知所措。駱霞想弄明白,卻又不敢在公眾詢問,就隻好先偷偷跟在淩楚瑜身後。但在途中卻被發現,更讓自己對眼前的人茫然。難道他當初是讓我的。這一想法瞬間在駱霞的腦子中炸開,聯係之前種種,自己是半信半疑,自尊心強大的她,顯然不能接受這件事。


    “是我。”駱霞現身道。


    淩楚瑜早就猜到幾分,心裏大概知道駱霞來的原因,恭敬道:“駱師姐。”


    駱霞心裏咯噔一下,她本就不喜歡這個身份,被淩楚瑜這麽一叫,以為對方叫自己師姐有些藐視之意,心中不快,就更加不好意思開口,一拂袖便氣衝衝而去。


    “死要麵子。”淩楚瑜邊走邊小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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