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先生把一袋子垃圾扔進了幹垃圾堆裏,說:“那以前可不知道開放區實驗小學要在這兒搞分校區啊,唉,這房子也就這點好了,你看,也不著地鐵,最近的菜場得坐十站!你說這門口也沒個公交車站,去菜場買個東西,下了公交車,還得提著東西走不少路,太費勁了。”


    趙尤還笑著:“您去接孫子放學?三點就放學了吧?”


    範老先生往迴走去,又說了:“還早呢,走過去就十分鍾,這學校倒確實不錯,不然你說小田小張他們一家,小田人爸媽可是理工大學的教授,就住市中心理工大學附屬學校學區那塊兒,結婚不還買的這裏的房子?”


    趙尤指著那雅閣的照片,問了句:“這車位不是田可人的嗎?”


    範老先生沒好氣地說:“你們一走,物業就把車位給租出去了。”


    兩人進了5棟,關上了防盜門,趙尤側耳聽了聽,說:“這兒隔音還挺好。”


    範老先生點了點頭:“到了晚上特別安靜,老人多也有老人多的好處,睡得都特別早。”


    趙尤笑了笑。範老先生又說:“就是老了實在不中用,眼睛半瞎,耳朵半聾,也沒個電梯,再過幾年就和老蔣他們似的,沒法兒出門了,這樓梯走上走下,實在夠嗆。”


    他往樓上去,喘起了粗氣,趙尤說:“您慢些走。”


    他便攙著範老先生爬樓梯,範老先生沒話,他也沒話,到了三樓,趙尤去敲了敲304的房門。沒人應門。


    範老先生急促地唿吸著,搖著右手,顫聲道:“別敲啦,老蔣他們八成是去女兒家住了……”他往外啐了口痰,用鞋底蹭了蹭,接著往樓上走,接著說:“出了人命案有下家去的,誰還願意住在這兒啊?你聞聞這味道……都散不了……”他急急吸了一口氣,迴頭一看趙尤,道:“我聽說,實驗那個打電話報警的老師,估計也是被熏得夠嗆,今天從這兒走了就沒去上班,請了病假。”


    樓道裏瀰漫著一股死魚的腥臭。趙尤跟上了老先生,轉身往樓下看了好幾眼,問道:“平時304住幾個人啊?”


    “就老蔣和他老太婆啊。”


    “多大歲數了?”


    “老蔣退休十來年了,得七十多了吧,以前當兵,腿上落下了殘疾,行動不是很方便,老太婆年初摔了一跤,膝蓋也不好使了,這和小田家的案子有什麽關係嗎?”範老先生狐疑地打量趙尤,趙尤還是笑,範老先生忽而壓低了聲音,停在半道,說道:“和你打聽個事兒。”


    “您說。”


    “你說這往後小田他們家左鄰右舍要賣房子,小田家這事兒……瞞著不說,不算犯法吧?”老先生那一對混濁的眼珠緊緊盯著趙尤,眼皮耷拉著,嘴邊的褶皺時不時抽動一下。


    趙尤道:“這算民事案件吧?我主要是跑刑偵的,不太清楚,小田家鄰居要賣房嗎?”他嘆道:“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換了我,也不太想住了。”


    範老先生重拾腳步,慢慢走樓梯,又問:“那你們能強製小區物業趕緊把監控換了嗎?”


    “這恐怕得找治安那邊,要不您打12345市長熱線反映反映?”


    “那你能幹嗎?”


    趙尤幹笑了兩聲,範老先生不大樂意了,直嘀咕:“我看你和記者幹的活兒差不多!”


    趙尤遂問他:“有記者來找您嗎?電視台還是報社的?”


    這就走到4樓了,範老先生一抬頭,一指:“喏。”


    他指著的是一個背著個雙肩包,挎著台相機的男人,男人正從402裏走出來,看到趙尤,眼睛一亮:“趙尤!你不是轉去行政了嗎?怎麽還跑刑偵的外勤呢?”


    這人是《青市晚報》的記者刑天翔,專跟兇殺案的。


    “刑偵不就是查案嗎?”範老先生說。


    “大爺,是zheng,後鼻音,政治那個政,不是偵察那個偵。”刑天翔往外一指:“還出動了消防雲梯,這麽興師動眾?還是樓下哪個消防員要追你們市局的警花吧?”他一頓,掏出了錄音筆道:“你等等啊。”


    他按下錄音筆,那問題就衝著趙尤連珠炮似的發射過來了:“這經費怎麽算啊?誰給批的啊?要是周邊火警急需用車,他們能趕上嗎?”


    趙尤點了根煙,遞給刑天翔,語調平緩:“還沒轉呢,下個月才轉。”


    他給範老先生也派了一點上的根。三人都往上行,老先生沒接煙,趙尤也不抽菸,就把煙夾在手裏。老先生瞥著那香菸,就咕噥起來了:“我戒菸都戒了三十多年啦!”他看了看刑天翔,舔了舔嘴唇,打聽道:“你說的警花是外頭梯子上那個?她還沒男朋友啊?今年多大了?”他又扭頭看趙尤:“她這工作福利挺不錯吧?公積金每個月交多少啊?這爬上爬下的,一個小姑娘也太危險了吧?”


    刑天翔把錄音筆揣進了兜裏,笑眯眯地看著範老先生:“大爺,您打算給誰做媒呢?”


    範老先生吞了口唾沫,拿過趙尤手裏的煙,抽了一口,咂吧了兩下嘴,不說話了,光是唿哧唿哧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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