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母?!」想到陸兆業的種種行徑,沈大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道,「我看蘭池也別嫁什麽太子了,倒不如在市井裏找個真心疼愛她的好男人,也勝過留在沒人疼的人家裏要來得好!」


    一句「沒人疼」,也不知道是在說太子,還是在說沈辛固。


    沈辛固被噎了一下,方想反駁,可他的夫人卻已怒氣衝衝地轉身走了。


    沈家二房。


    二房的下人近來都縮手縮腳的,比往日更提心吊帶些,隻因肖氏最近心裏不順暢,逮著點小事便會往大裏發作。責罰下人不說,還會將人發賣出去,惹得二房裏一片人心惶惶。


    肖氏把好不容易收羅來的錢財又拿還給了大房,心底肉疼無比,一連幾個晚上都不能安睡。這還不算,肖氏的次子沈庭康近來又恰好看上了個檢校太中大夫的肥差;雖沈家勢大,可要想打通其中關節也須銀錢活動。接二連三地花出去如此多的財物,肖氏自然心疼不已。


    心底不順,肖氏在一向珍愛的女兒麵前也沒了好麵色。


    「你大伯真不是個東西!」沈桐映的閨房裏,肖氏攥著帕子,口中低低咒罵道,「枉費你爹拿命護了他兩次,到頭來卻一點好都落不得!這閻王簿上改了兩次運的恩情,你大伯一點兒都不記著,反倒跟著季文秀一起拿捏起我們二房的人來了!凡有好事都讓著蘭丫頭便算了,連點財物都摳著不肯放!」


    沈桐映不答話,心裏有些煩悶。


    她知道肖氏心底煩的時候,誰接話茬都要被肖氏教訓一頓。因此,她寧可憋著不說,也不願讓肖氏把怒火轉到她身上來。


    「你這是什麽臉色?」肖氏見到女兒不耐神情,聲音尖刻起來,「娘這不還是為了你?你日後若為太子妃,便需要一百二十抬的嫁妝。但凡少了一抬,都會叫那些娘娘、公主瞧不起。不趁著做姑娘時多積點家底,日後誰來給你填這個窟窿?」


    沈桐映心底有些委屈,巴巴地應了聲「是」。


    好不容易,肖氏才教訓東、教訓西地說完了。沈桐映微舒一口氣,連忙跟在肖氏後頭,送她出了自己的院子。待迴時,她遠遠瞧見一個瘦歪歪似細柳般的影子往大房的方向走去,便停下了腳步。


    「這不是苒妹妹麽?」沈桐映方被肖氏教訓了一頓,心裏積了一股惡氣,看到沈苒這個向來任她欺負的庶妹,便打定主意要在她身上出一口氣。


    「見過大姐姐。」沈苒低了頭,悶聲不再說話了,也讓桐映瞧不見她的臉,隻能瞧見她細瘦的雙肩低垂下去,像是不勝東風的柳枝似的。


    「又去大房?」沈桐映瞥見她所走的路,唇邊浮出一個譏笑來,「天天上趕著討好大房的人,也不知道你爹是哪一家的?骨頭輕得隻有四兩重就罷了,你還真以為在沈蘭池麵前說幾句好話,你就能活成個嫡出小姐了?」


    沈苒默了一陣子,遲遲開口道:「妹妹隻是聽說……蘭姐姐落了水,這才想要去探望一番。」


    她的聲音輕如蚊蚋,可沈桐映心底卻愈發火大。她譏諷道:「探望?你還是省省罷。人家是大房嫡出女,你一個爬床賤丫鬟的女兒,哪夠得上格去探望她?」


    沈桐映心底還有些話未說出來——且她落水也是活該!一個惺惺作態、水性楊花的女子,何必探望!


    沈苒不說話了,仿佛化成了石雕。任憑沈桐映冷嘲熱諷,沈苒都默不作聲。這副棉花似的、任人拿捏的樣子,沈桐映早就習慣了,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


    桐映出了一口氣,心中登時暢快不少。又諷笑了幾句後,沈桐映便攜著丫鬟離去。


    沈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側過身去,又朝著大房去了。隻是她鞋履落地的時候,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輕抖,也不知是因為氣惱,還是因為畏懼。


    到了蘭池院裏,丫鬟將沈苒引到了蘭池床前。


    沈蘭池靠在床上,招唿沈苒來身旁坐著,笑道:「枉費你還特意跑過來看我。雖我落了水,可卻沒有大礙,每日照常吃、照常睡。隻不過我娘看得嚴,定要我在房裏好好養著。」


    沈苒在枕邊的酸木矮凳上坐了下來,輕聲道:「那便好。」


    她揚起頭來,細瘦白嫩的臉像是春朝的梨花似的,一雙秀氣的眼裏微泛著通紅,仿佛剛哭過了一般。沈蘭池微疑,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可是遇到了傷心事?」


    沈苒的丫鬟紫檀憤憤不平道:「還不是大小姐!在二夫人那兒受了氣,便急巴巴地跑來……」


    「紫檀!」不等紫檀敘出沈桐映做了什麽,沈苒便喊住了她,低頭道,「並非是因為大姐姐的緣故……還請二姐姐放心。隻是近來京中出了些事,苒兒有所感傷,這才會在蘭姐姐麵前失態。」


    沈蘭池看到她這副懂事模樣,心底便有些心疼。


    沈苒年紀小小,本當是最受寵愛的如花之齡,可二房的人日日變著法子欺淩她,叫她變得畏手畏腳的。可是,盡管備受欺負,沈苒從不在蘭池麵前訴苦,也不求蘭池幫她,生怕給蘭池添麻煩。


    「出了什麽事兒?」蘭池順口問道。


    「近來京中來了一夥流盜,四處行竊。前一月,這幾人隻是竊走財物;可數日前,這夥流盜竟將主人家也一並給……」沈苒微收了聲,眼眶愈紅,道,「不知蘭姐姐可記得?苒兒的舅家……不、不,是姨娘的娘家,有個向來玩得好的表……小姐,閨名叫做紅羅。她便嫁去了那戶人家……」


    蘭池聞言,微微一愣。


    沈苒口中這事兒,她自然是有印象的。隻是這件事,本應發生在深秋,而非如今時節。


    那夥流盜四處行竊,到了城東的大戶孫家時,因被主人家撞見,便幹脆動手行兇,將孫家上下十二口人一並殺害。阮碧秋之父阮迎,便在其後奉命調查此案。也正是因為這樁案件,阮碧秋才有了嫁入東宮的機會。


    「未料到竟會如此……」沈蘭池怔怔說了句,安撫道,「苒妹妹,你也莫要太傷心了,保重自己才要緊。」說罷,又叫碧玉去取了上次紫檀送來的護膝,遞過去道,「上次你送來的護膝,我一直忘了還迴去,這次恰好讓你順道帶走。」


    她又與沈苒仔細說了幾句,這才與沈苒道別。


    看到沈苒出門時那細細瘦瘦的背影,蘭池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她才止住心底的衝動。她是極想伸手幫一把沈苒的,可沈苒到底是二房的人。若她真的幫沈苒在這次逞了一時痛快,那來日肖氏母女便會千百倍地磋磨迴去。


    待日後給沈苒找個好些的夫君吧,好讓她跳出二房這個火坑。


    蘭池知道,要想讓阮碧秋嫁入東宮,這樁流盜案便是關鍵。可如今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些流盜竟提前入京來了,並如前世一般犯下滅口之罪,這又該如何是好?


    蘭池思量一陣,連忙命碧玉去街上打探消息;自己則收拾了一下,去見沈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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