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迴到了碧水湖旁,柳夫人已經橫眉豎目地等著了。


    「柳夫人,我家蘭兒心地純善,絕不可能推柳三小姐下水。」沈大夫人走到那湖旁,指著湖岸邊的一圈鵝卵石道,「此處要格外滑一些,柳夫人也看到了,便是蘭兒走近此處,也不小心滑落湖中。」


    「你說不是,便不是麽?」柳夫人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柳夫人且慢。」人群中忽而走出一位年輕小姐,原來是吳家的千金,「柳三小姐落水前,沈二小姐還與我在這邊談衣裳料子與珠釵首飾。那之後,沈二小姐則待在沈夫人身旁,想來是沒空去推人的。」


    聞言,柳夫人的心底有了幾分動搖——既有人證,那怕是不能趁機磋磨沈蘭池了。


    「那也未必!」柳夫人仍是不肯放過,還想要發作一番。


    「柳夫人,請聽在下……」沈庭遠麵有焦色,氣勢極弱地開了口。


    他一介文雅書生,本就不擅長與人爭論,在柳夫人麵前便顯得落了下風。那柳夫人一句氣勢洶洶地「你且等著」,就讓沈庭遠囁嚅起來。


    好一會兒,沈庭遠才鼓足勇氣,又想開口。


    「我妹妹她剛才……」


    「安國公府的小輩插的什麽嘴?」柳夫人怒道,「我還不曾說完!」


    一句話,讓沈庭遠又把話吞了迴去。


    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讓人看了好不心急。一旁換了衣裳迴來的的柳如嫣都覺得有些看不過眼,發話道:「罷了。沈蘭池落了水,比我還倒黴一些,就不要在此事上斤斤計較了。更何況,沈家的少爺救了我,不如將此事掀過吧。」


    柳如嫣的話,令沈庭遠鬆了口氣,他不由朝柳如嫣投去了感激的一瞥。隻可惜,這位素有佳名的貴女目光筆直,一星半點兒的餘光都沒留給他,自然也不曾注意到沈庭遠感激的眸光。


    「那不行。」沈大夫人卻不肯將此事揭過,「不是蘭兒做的,便不是她做的,決不能讓人混淆了去。是誰說蘭池推的人?」


    沈庭竹推了推房裏的丫鬟,那叫翠鶯的丫頭便怯怯地走了出來,小聲道:「奴婢隻是說,看見二小姐站在那頭,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


    「那你可看見蘭兒推柳三小姐下水?」沈大夫人又問。


    「不、不曾……」翠鶯的聲音愈輕了。


    聞言,人群中一陣竊竊私語。


    「既沒看見,緣何張口亂答?險些壞了沈二小姐的名聲。」


    「保不準這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聽到這話,柳夫人也迴過味來,隻覺得自己被人當了傻子。她頓時用嚴厲的眼色掃向肖氏,道:「我竟險些被一個丫鬟誆騙了去!既沒看見,那又亂搭什麽腔?!也不知道這丫鬟哪兒來的膽子胡說八道!」


    眼看著這火就要燒到二房來,一直在旁做壁上觀的肖氏坐不住了。她立刻做出怒火中燒的模樣來,怒斥道:「好一個翠鶯!明明沒看見蘭池推人,卻張口就胡說八道!我讓你在竹兒身旁服侍,未料到卻養野了你的心,竟敢陷害起主子來!」


    翠鶯聞言,立刻抽泣著跪了下來。


    肖氏說罷,轉向沈大夫人,做出懊惱模樣來,道:「嫂子,是玉珠管教不嚴,這才讓下人口出狂言,丟了安國公府的臉麵,惹出這樁笑話來。今日我就把這賤婢逐出府去。」


    看著肖氏這副唱念俱佳的做戲樣子,沈大夫人冷笑了一聲,道:「若真是如此就好。今日是爹的壽辰,我們也不該鬧得太過。既是丫鬟的錯,那便留到明日再好好整治一番,可別敗壞了貴人的興致。」


    沈大夫人口中那句「留到明日好好整治一番」咬得一字一句,讓肖氏的心陡然跳了起來。


    她這嫂子,莫不是又要做些什麽了?


    想到從前沈大夫人的手段,肖氏心跳如擂鼓。她在心底勸了自己幾句「出了事自有大老爺幫著」,這才緩過神來。


    馥蘭院裏,沈蘭池散著半幹的頭發,正聽碧玉說著外頭的事情。


    「聽少爺那邊的人說,太子殿下真的撞見了阮姑娘。兩人拉拉扯扯的,也不知做了些什麽……」碧玉小聲道,「小姐,這樣真的好麽?」


    「有何不好?」沈蘭池不以為意。


    正在此時,她聽到一陣劈啪輕響,是小石子兒越過牆頭落到院裏的聲音。她起了身,推開房門,朝院中走去。


    安國公府與鎮南王府毗鄰,馥蘭院恰好挨著鎮南王府的小園子。蘭池還小時,陸麒陽經常從牆對頭扔幾塊小石頭過來,以此借問她院中可有旁人。接著,他會翻過牆來,兩個小屁孩一道疊疊紙青蛙或者過個家家。


    要不是有陸麒陽陪著玩兒,隻怕在被禁足院中的那些時間裏,她已經無聊得看破紅塵了。


    因為有陸麒陽陪著,蘭池也就不再求自己的兄長偷偷帶自己溜出門去玩耍了。為此,沈庭遠還落寞了好一陣子,直說「妹妹長大了」。


    此刻,蘭池望著那堵牆,隻等著牆頭翻上來一個清朗俊秀的世子爺。


    隻是這迴,她等了好久,都不見陸麒陽熟手熟腳地翻過牆來。


    她看著那堵牆,記憶便不由迴到了幼時——


    七歲那年,她落水了。將她救起來的人是陸麒陽。


    那時的陸麒陽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渾身冰冷冷、濕漉漉地背著她跑。一邊跑,他還一邊安慰她:「沒事兒,馬上就暖和了,馬上就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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